“小……小姐,他的眼睛……呃!很奇怪,会不会吃人……”春草没见过蓝眼珠的人,真骇人。
丫鬟的喳呼让处于崩溃边缘的叶妍终于耐不住了,顺手抄起织布的梭子一扔,那惶恐的颤音才停止,还她一个宁静。
不过最叫她恼的还是那个穿上她老爹旧衫,依然清俊出众的李承泽,除却他的少年白和异色瞳眸外,这男人还真有几分叫人芳心乱颤的俊色。
不行,她得坚守绝不“监守自盗”的原则,即使他秀色可餐,多看两眼就有被深邃瞳眸吸入之虞,她还是画出一道界线,不得越界,而且就算他皮相好看,骨子里还是那个讨人厌的死对头啊。
现在她满脑子转的都是如何安置这个逃命中的李二少,他是有家归不得,最亲的两个人密谋要毒害他,以他目前的状况,实在无法应付奸狡的豺狼。
唯今之计,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赶快想办法治好他的傻症,再一脚踢他回李府,让他自行面对府里意图对他不利的手足和妻子。
“阿牛,你过来。”纤指轻勾。
愣了一下的李承泽比比自己鼻头,神色困惑。
“对,就是你,从这一刻起你的小名就叫阿牛。”好记又好叫,符合他此时的直率性子。
“可是我叫阿泽,阿牛不好听,我不喜欢。”浓密剑眉微拢,不开心的心情明写在脸上。
“少啰唆,我说阿牛就阿牛,你最好听话点,否则我不给你饭吃,饿你三天三夜。”看你怕不怕!饿肚子最难受了,小时候她不乖,娘就用这一招管她。
叶妍把他当成不成材的稚童管教,以为他变傻了,应该不会反抗,便自作聪明地想先给个下马威,好一吐昔日被他压得死死的怒气。
然而李承泽并未真如大家所见变得痴傻,自从他中毒,昏迷睡了长长一觉醒来后,他的脑中彷佛隔了一层什么,一开始他记不清周遭的人事物,只记得娘亲,不过他一点也不担心,反而觉得世界很美好,他闻到花香、听见鸟啭,凡事直来直往,不懂得拐弯抹角,心里在想什么完全表现在脸上,不去隐藏,他的笑容整天挂在脸上,彷佛要将过去几十年消失的笑容补回来似。
日子一天天过去,记忆渐渐清明,他不信任人的本质仍在,但不像以往那般明显,他会试着和别人交谈,虽然言谈间依旧隐约有着疏离,但孤僻冷漠的他不见了,脾性变得温和,不再高深莫测地叫人看不透。
“我可以自己挣钱养活自己,一餐吃三碗白饭。”他一脸得意的说道。
圆润脸蛋狰狞了一下。“好呀,你倒是有志气,不靠我吃穿,可是……”
“可是什么?”她的表情好可怕,好像他书房里挂的锺道大师的画像。
叶妍不晓得他在心里将她比拟成丑陋的捉鬼天王,否则他很快会被扫地出门,谢绝门外,死活自论。
“可是你要是不改名叫阿牛,人家就会知道你是谁,到时想杀你的人就会尾随而至,我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可保不了你。”要死要活,任君选择。
李承泽陷入长长的思考,眉峰挤迭成一层层,好像她丢给他一个很难抉择的事情,让他必须用很长的时间思考,才能做出决定。
但是他的沉吟拖得太长了,就在叶妍失去耐心,准备脱下绣花鞋砸人时,他才断气似地拖了个音。“好。”听她的。虽然不知道谁要杀他,可是他隐约感觉得出四周的暗潮汹涌,暂时隐匿也算是一件好事吧,至少加害人找不到他。
“你一声好要拖这么久吗?命短的人根本等不及你开口。”如果想考验她的耐性,他会发现他的背上先多个牛蹄印子。
她放牛踩他。
他被她的话逗笑了,发出醇厚笑声,让人恨得牙痒痒又无处发泄。“爹以前教我说要好好想清楚才能做决定,草率的敷衍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
“拜托,没人要你负责,你可以不用太尽心尽力,得过且过的人生用不着太严肃。”他就是太拘谨了,才老是冷着一张脸,看谁都刺眼。
“是这样吗?”一板一眼不是更有效率,直接了事,不拖泥带水。
怕他又坐在那儿用一整天的时间冥思,把简单的事想得太繁复,一脸心惊的叶妍赶紧从斜躺的软榻跳起,没有男女之别地拉起他手臂。“走,你这怪病得找个名医治治,我刚好认识这么个怪人,准能医好你。”
御医世家若是医不好,那他的病真的没救了。李家对外的说法是他得了伤风急症,高烧不退才病傻的,但是深知内情的人都晓得,以李府的财势,小小的伤风怎么可能拖到烧坏了脑子才求医,分明是推拖之词。
“要上街?”李承泽忽地脚步停滞,任她如何使劲推拉都文风不动。
“你在使什么性子,出个门像个姑娘家,别别扭扭的。”哼!跟她比力气,他真好样的。
李承泽神色不自在的拉拉一头白发,似乎想把自个儿异于常人的模样藏起来。“我不方便……他们不喜欢……”
瞧他忸怩的神色,叶妍顿然了悟,取出一顶帷帽往他头上一戴,遮住了他引人侧目的发色和眸子。
“你也不用担心太多,这方圆三里内只有我这户人家,没有邻居,当初我爹贪静,在这郊外盖了房舍,连附近几亩田也一并买下。”就为求一个安静。她爹有头痛宿疾,没法长期住在喧闹的凤阳城里,在她尚未出生前,爹娘便从城里搬出,选定了这片僻静的小天地,安心养病。像她上回巧遇李承泽的小山坡,便是她家的“后院”,离她住的地方不到一里路,是她闲暇时常去逛逛的绝佳去处。
“我要带你去找的名医,距离这儿不太远,我刚不是说他也是怪人吗?他的住所十分隐密,不知道门路的还找不着呢。”
段名那个家伙孤僻得很,臭规矩一大箩筐,空有一身好医术却不肯悬壶济世,救救平民百姓,孤傲的只医皇家中人。
幸好他的妻子乔可歆和她臭味相投,结交成好友,刚开始她偶有小病小痛的,他完全不理不睬,叫她自个儿拔几株草药吃吃。不过自从她撮合两人成为结发夫妻后,她这市井小民也享有皇家待遇了,不管他愿不愿意,她硬是赖着,他不得不看在妻子的面子上,为她医治。
只是这对夫妻一样难以捉摸,叫人看不出他们在想什么,老是高来高去地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还直言说有朝一日她会需要他们帮忙。
是帮她救人吧!她想。
叶妍一边解释她和段名夫妇的深厚交情,一边带着不喜遇见生人的李承泽抄近路,走羊肠小道,找她的好朋友治病。
一大片的竹林赫然出现,乍看之下并无进出的通道,但在叶妍的带领下,拐了个弯,竹林内竟出现一条蜿蜓小径,直通往林子深处。
蓦地,一座恬雅庄院出现在小径尽头,四周尽是香味扑鼻的奇花异草,种类多到叫人喊不出名堂。
“看吧!他们就是这般古怪,像是见不得人似,老是闭门谢客,也不晓得出来敦亲睦邻,每次来找他们都得绕上一大圈,走得我脚酸死了。”每回上门必埋怨的叶妍嘟嚷着,自个儿推门而入。
“这是奇门遁甲?”李承泽问,眼眸专注的看着刚才走过的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