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认为一杯酒值得我拿命去品尝。」
埃米尔和伊德同时怔了怔,继而脸色大变的齐叫,「毒?!」
彷佛没注意到他们的异样似的,雪侬迳自向希金点头吩咐,「可以上菜了。」
那两个惊骇过度的男人砰然落坐,寒意从脚底往上爬,直到全身冻结,巴黎的冬天从来没有这么冷过,虽然现在还不是冬天。
「你你你……你怎么知道?」伊德结结巴巴地问。
「现在是晚上八点零五分。」答非所问,但这点是最重要的,她非提醒伊德不可。
谁管他现在是几点几分!
第8章(2)
「到底是谁干的?」伊德愤怒的大叫,可能是吓跑的魂儿还找不到路回来,嗓音拉得有点尖细,像女人。
「大概是有人趁送货的时候溜进厨房里吧!」雪侬一点把握也没有地说。
她是这么猜想的,问题是,她特意派桑娜去厨房监视了一整天,却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原以为不会有问题了,然而她刚刚确实发现酒里有苦杏仁的味道,淡淡的,如果不仔细闻一定不会注意到。
「但,是谁?又是为什么?」
雪侬没有回答,因为女仆送汤来了,直到女仆在三人面前放下汤盘离去,伊德马上又追问一次。
「到底是谁?为什么?」
雪侬望向埃米尔,他倒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很快就恢复镇定了,正跟她一样拿起汤匙来准备喝汤。
「当然是居奈,只要埃米尔和索瓦叔叔都死了,雅克的监护人除了他还有谁?自然,他的帮手也不少,席勒不能在银行里捞钱了,瑟荷和皮雅芙需要可观的嫁妆好嫁个显赫的丈夫,路易丝的养老金也还没着落呢!另外……」
「还……还有?」伊德猛吞口水。
「玛克琳的小白脸丈夫。」雪侬两眼眨也不眨,始终盯住埃米尔不放,见他霍然僵住,立刻追加说明。「玛克琳并不知情,是她的丈夫瞒着她跟居奈他们合作的。我想玛克琳虽然愚蠢,但她还狠不下心去谋害自己的亲哥哥,所以她的丈夫才不敢告诉她。」
埃米尔重重吐出一口气,放下汤匙,拿起希金刚送来的未开瓶葡萄酒,一开瓶先灌下两大杯再说。
「可惜找不到证据。」雪侬懊恼地低喃。
因为伊德的纪录里并没有说明得那么详细,是谁下的手,如何下的手,全都没写,只有发生的时间地点和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三年后,小白脸才喝醉酒不小心在玛克琳面前吐露出他和居奈等人计画谋害埃米尔的内情,甚至还说出他在外面另有情妇与小孩,以及他有多么厌恶玛克琳的刁蛮任性。
玛克琳当下气得风火雷电一起发作,趁他喝醉先K他个半死,再带着三个孩子回到埃米尔这里,并向埃米尔说出小白脸所说的一切,伊德再把它写入纪录内,所以现在她才能够知道主使人究竟是谁。
然而他们还是没有证据,光靠玛克琳的话是不够的。
小白脸可以推说他喝醉酒乱讲话,也可以推说老婆得知他在外面有情妇、孩子,因为怨恨所以故意陷害他,甚至可以推说她厌倦了他,想找藉口和他离婚。
在这时代,女人说一万句话都比不上男人说一个字有用。
不过最可恨的还是居奈他们那几个,一个比一个狠毒,明明已被埃米尔得知他们的计画,他们却还是不死心的继续策画谋杀计画,而他们也够厉害,总是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一再下手,又让人家抓不到任何把柄。
这一切直到十年后才终止,不是因为埃米尔终于被他们害死了,而是因为……
「埃米尔。」
「嗯?」
「你不能想点办法吗?这样战战兢兢的过日子,太可怕了!」伊德闷闷地咕哝,他已经没胃口吃什么晚餐了,抢来葡萄酒拚命往肚子里灌,一边抽鼻子。「呜呜呜,我想回家!」
「放心,放心!」雪侬忙道。「这一次失败,往后咱们府里的仆人们一定会格外谨慎,加倍小心,居奈他们无法在我们的宅邸内下手,只好改在外面动手,你们出门时小心一点就好了!」
两双眼一起瞪住她,她缩了一下脖子。
「好嘛,好嘛,你们都不用小心,有我在,什么都不必担心了!」
两双眼继续瞪住她,她翻了一下眼,耸耸肩,拿起汤匙。
「算了,你们继续喝酒,我喝汤!」
半个月后,伊德的父亲病倒了,埃米尔叫伊德回去探望父亲,并接管葡萄园,不用再回巴黎来了,伊德立刻溜之大吉,跑得比飞还快。
男人比女人更怕死,再一次得到明证。
*
星期五晚上,雅克回来度周末,星期六一大早,他就撞进二楼的小书房里,挥挥手请女管家先出去,待会儿再回来继续报告。
「妈咪,请问你怎会知道他们要在爸爸的葡萄酒里下毒?」
雪侬默不吭声,一手继续忙着记帐,一手拉开油屉取出伊德的纪录本扔到雅克前面,雅克狐疑的打开,看了两页后就开始惊呼。
「耶,有这种东西我怎么不知道?」
「艾克索爷爷是伊德的曾曾曾孙子,他给我的。」
「咦咦咦,真的?」
「废话,当然是真的,你认不出伊德叔叔的笔迹吗?」
厉害,难怪妈咪都能事先预测到爸爸何时又要遇上危险,这点他们总是想不透,还以为妈咪有超能力呢,原来是有这种东西。
「可是,伊德叔叔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去做这种纪录?」
「不是无缘无故,是我叫他记录的。」雪侬漫不经心的说,一边翻开另一本帐簿察看。「不要告诉你爸爸,不然他要是问起来,看你怎么办!」
雅克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好几圈,蓦而咧开狡猾的顽皮笑容。「没问题,我绝不会说!」事实上,是他不能说,因为爸爸不知道这件事,所以他不能说。「那伊德叔叔那边呢?」
「早就交代过他了,不许他告诉任何人有这种纪录,包括你爸爸在内。」
「伊德叔叔肯听你的?」
「我告诉他如果敢说出去,以后就别想喝咱们康帝酒园的葡萄酒。」
雅克失声大笑。「致命的威胁!」
雪侬终于抬起头看他。「是你爸爸叫你来问我怎么会知道有人要下毒的吗?」
雅克装了个鬼脸。「不然你以为是谁?」
「那你打算如何回答他?」
「很简单,就说妈咪也不肯告诉我。」
雪侬点点头,低头再把自己埋进帐簿里,但雅克好像还有疑问尚未问清楚,依然赖在书桌前不走。
「妈咪。」
「嗯?」
「你适应了吗?」
「适应什么?」
「这里的生活啊!」
「早就适应了。」
「那,习惯了吗?」
静了一下,雪侬又抬起头来,一脸困惑。「适应,习惯,有什么不同吗?」
上半身趴在书桌上,雅克猛点头。「当然不同,适应就是妈咪知道该如何在这里生活了,习惯则是妈咪觉得在这里生活跟在二十一世纪生活一样愉快自在。」
「是吗?原来有这种分别。」雪侬喃喃道,然后认真想了好半晌之后才开口回答他。「其实在哪里生活都一样,有愉快的时候,也有不愉快的时候,在二十一世纪,不愉快的时候,有家人安慰我,至于在这里呢……」
她笑着揉揉雅克的脑袋。「别看你爸爸老是严肃着一张脸,其实他是个很温柔贴的男人,他爱我、关怀我,也很包容我,女人要的就是他那种好丈夫。但最重要的是,我爱你爸爸,真的很想陪在他身边一辈子,我想这些就够让我习惯这里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