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我喃喃地.
“怎么了?”班贝奇怪地回头.
我失神地看着她,缓缓摇头.
“对不起,班贝,我突然觉得不太舒服,想先回去──”身上的血液彷彿倒流,逆着经脈,导令我走火入魔般的失心与冰冷苍白.
“看你一脸苍白,好像真的不太舒服的样子,好吧!今天就算了.”班贝也不为难,担心地看着我.“你自己一个人回去没问题吗?要不要我送你?”
我一直摇头,祇是摇头,再也听不见任何声响,失魂落魄地飘荡出去.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那样?江潮远呢?江潮远在哪里?
为什么他甚么都不说?甚么都不告诉我?为什么?
我茫然地在街上飘浮,喃喃地一直在问为什么.我想见他,亲口问他,问他为什么──茫然跌撞走到那幢房子时,整个天已经黑.灯光闃暗,黑夜祇有我在徘徊.我使劲地敲着门,门內始终死寂没有回应.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死心,一直一直拍着门,喃喃地问着为什么.
为什么他甚么都不说?相逢那时,为什么他甚么都不告诉我?他明知道我一直在看着他;过尽千帆,我的心里一直祇有他──为什么?为什么他还是不能爱我?
“为什么……”我喃喃流下泪.哀哀地,死寂的夜,始终回我一空沉默,也无言.
泪流尽了,心也跟着空了.我頹萎在门前台阶,悲不禁的相思苦涩.风不知道是从哪一个方向吹,吹得我满心凌散混乱,我站在全世界的屋顶,毫无遮蔽依偎,而全世界同时都下着雨.淋过了我脸庞,下着雨的我的泪.
“回答我啊……为什么……为什么你甚么都不告诉我……”我仰起脸,无力地吶喊.夜的深沉,暗空的荒冥,毫无怜憫地把回音都吞噬.
我想见他,想亲口问他,頹萎在门前台阶,等着他的身影出现,等待到让自己成为化石.
夜色由浓转稠,夜气由涼变阴.更深露重,而夜,始终无言.
我觉得自己彷彿已死去,沉落在深沉哀怨的黑梦里.
漫漫的长夜,凝结着我如化石的等待.世界是一片闇晦的黑原,举目都是空.
夜就那样悄悄挪移;我頹萎依旧如化石.天际曚曚透出一丝亮,幽光里,朦朧地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
“江……”我跳起来,跟蹌地朝他奔去.
是他!是他!终于让我等到──“小姐?”
我猛然煞住奔飞的脚步,摇头后退,直直盯着那望着我露出奇怪疑惑表情的陌生人.
“你在这里等人吗?”他看我一身宿露的风姿,一夜未眠的等待,说道:“这房子现在已经没人住,如果你是来找──”
“你说甚么?”我倏地抓住他,深怕自己听到的.
他斜睨我一眼,慢条斯理说:“我说这房子现在已经没有人住了.我看你这样子,你是在等人吧?你找谁?”
“是的!是的!”我拚命点头,声音在顫抖,语无伦次.“我在等他──他呢?在哪里?为什么没有人住了?”
他饒有意味地又看我一眼,态度依然很从容,不慌不忙,慢慢说道:“如果你找的是江先生──江潮远先生,那就不必等了.江先生已经不在这里了.”
“不在了?”心处重重一个打击.一阵虛空.“你说他不在了?怎么会……他去了哪里?”
“江先生现在人在国外.他把房子托给我照料管理.”
“国外?”走了!走了!他又走了!“为甚么?他不是才刚回来吗?”
“我也不清楚.江先生离开得很突然匆忙,比预定的时间提早上个月,也没有解释是甚么原因.”
为什么?为什么──我心中狂乱地吶喊,声声在问.
“他甚么时侯会回来?”我茫茫地.
“这个我也不清楚,江先生并没有交代.”
我茫然瞪着管理员,祇觉得荒涼虛空,步履虛浮,不再是自己,不再感到存在的真实和意义.
为什么?为什么?他甚么都不说?最后他还是不能说爱我?
在哪里?在哪里?他到底在哪里?最后他还是不回头看看我.
我想见他,再看他一眼.但我该到哪里找他?天地这么大,我……我……神啊,我求求你!请你,请你,听听我的祈求──请让我再看他一眼,让我,不要再悲泣;请让他永远记得我们的过去──让我,再与他相遇.
尾声
二十六岁的秋天,已涼天气未寒时.
我依然一个人;依然没有属于自己的一个家.我还是从前的我,在人群中,总是习惯地隔着一些距离;也总是不禁就仰头对空,再低下头,面对一个纷扰的世界.
我的棕色眼睛依旧是美丽的,只是偶尔不轻意,会记着过去的忧郁.我已不再是少年了,所以不再有轰烈的梦想,只是飘荡的一个老老的灵魂.
过尽千帆,我依然找不到我喜欢的.感情是不着边际的两岸,我在江潮里随波摆漾,始终靠不了岸;江潮太响,我听不到岸边是否有人对我呼唤.
“你嘛!再这样固执下去,铁定会变成一个没人敢要的老处女!”班贝去年结婚了,每次见到我,每次总要叨念我一顿.我跟她的交情越来越老,对她的叨念也越来越无所谓.
婉拒了李成发后,这两年,她一直很积极且热心地再帮我撮合.我始终笑笑地拒绝,笑笑地将感情保留.
而今,我才总算真正的明白为什么明知不该爱,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无奈;明知道该遗忘,却始终无法忘怀的悲叹.
也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宁愿一个人忍受所有的寂寞酸楚,咀嚼所有的哀愁孤独,也不愿任感情摆渡,而把所有的爱保留给钟心的那个人.
曾经滄海,却便是一生一世.那最初最美的江潮声……所以,我把所有的爱留给他.
“你不必替我操心.”我对班贝淡淡地笑了笑.“我觉得这样很好,没有太多不必要的牵挂.”
“这哪叫‘不必要的牵挂’!”班贝瞪起眼睛,她就是想不通我为什么这么固执,又到底在坚持甚么?
我始终没把內心的秘密告诉任何人;没有人知道我是那样爱着一个人.我早把所有的爱留给那个人.
“好了!班贝.快把稿子给我吧!”我不想再跟她扯下去.再听她抱怨下去,准没完没了.
她把稿子丟给我,一边说:“中午一起吃饭?”
“不成.”我摇头.“我待会还有事,下次吧!”
“哪一次找你,你不是都‘有事’?”班贝翻翻白眼,悻悻地说:“放心!就你跟我两个人,没甚么其他妖魔鬼怪.你不必防得那么紧!”
我瞪瞪她.“我是真的有事.有个朋友从国外回来,我要去机场接她.”
“真的?”班贝还是一脸怀疑.
我没答腔,扬扬稿子,对她摆了摆手.
明娟一去经年,两年多来,所追求还是一团荒芜.前两天夜里突然打电话回来说她预定搭今天的班机返国,叮囑我到机场接她.
明娟爸爸因为工作关系忙碌,明娟妈妈也因为舞团公演在即,抽不出时间,都不能到机场接她,特别拜托我跑一趟,免得她刚回来就形孤形单.
我只好把预定的工作挪开,特别为她空出闲来.
隔开的这两年多的时空,明娟并不常对我诉苦.我不知道她在异国过的是怎样的生活,日子是否有疲惫.纽约那地方,满地是音乐家,每个人都汲汲努力追求自己的梦想,实现自己的梦想,置身在其间的明娟,不知道是否悟出了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