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端听完后,只道:“你说的我都明白,我也觉得自己这样契而不舍地调查很浪费时间,但我总觉得问题绝对出在他身上,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总之我深信只要坚持下去,一定能找出问题,只是……”
只是半个月了,他依旧一无所获,不禁让人泄气。
他也是个很固执的人,跟公公一样,真不愧是父子。但也因为他们实在太像了,所以三不五时总要吵上一架吧?
李巧娘想着,忍不住偷笑。血缘亲情这种东西啊,真是非常奇妙,而且……
等一下,她刚刚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不是太重要,却在她心里留下了一点疑惑。
“相公,刚才那张纸可以让我再看一次吗?”
“怎么,你发现问题了?”他把纸张递过去,心里倒也期待她能帮他找出症结。
“我还不确定,我要……咦?”她看到一半,惊呼出声。“相公,你看,严管事的生父也姓‘福’耶!跟福伯同姓?!”
“什么?”他忙凑到她身边,定睛一看,顿时心怀大畅。若自己直觉无误,这就是凌家商队连番遇劫的最大突破了!
“巧娘,你实在太厉害了,果真是我的福星!”十五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他兴奋得忘我,忽然伸手抱起她连续转了几圈。
“我这就回去把所有报告再看一次,相信——啊!”
他话到一半,她突然挣脱他的双手,惊呼一声,整个人就像只煮熟的虾子,又红又艳。
然后,她跳起来,倏地转身跑个无影无踪。
他愣了大概有半盏荼时间,然后仰头大笑。
这是第几次她在他面前因过度害羞而逃跑?
实在无法想像,世上怎有如此容易羞怯的姑娘?
但她偏偏真实存在,敏感、多情、体贴、细心、害羞又顽固,这么矛盾的一个小女人,让他真是……
哈哈哈,止不住的笑声显示出他心里的愉快。
李巧娘,他还讨厌她吗?他不确定,但目光越来越难离开她,却是再真不过的事实。
他,好像有一点点被她吸引了……
第7章(1)
凌父不在,照顾凌母的责任自然又落到李巧娘身上。
凌端曾试着帮忙,但即便是母子,依旧男女有别,很多事凌母就是死也不愿他插手,可要让丫鬟来,凌母自尊又太强,最难堪的样子既然被李巧娘看见了,那就只能让她知晓,再要传于其他人耳中,不如给她一条绳子直接上吊得了。
于是凌端暗中看着李巧娘帮母亲打理,眼神平和、举止温柔,好像她做的只是一件简单的女红、中馈之类的事,完全没让凌母感到丝毫尴尬与不适。
处理完生理问题,还要服侍凌母吃饭、喝药、练习走路,到了傍晚,还要替凌母按摩双腿,以免她的腿部萎缩。
凌端觉得李巧娘已经够忙了,可她每天仍有时间处理凌家所有商行送上来的帐簿,一笔一笔重新誊录、计算,确认无误后,再交由他做最后定夺。
然后,她还要服侍他,他爱喝的温水、爱吃的饭菜、每天几不重复的点心、宵夜……没有一样不是她亲手准备的。
直到现在,凌端才发现她好厉害,一个姑娘简直可以顶四、五个人来用了。
这还是那朵只会“是,相公”、依靠男人而生的菟丝花吗?
嗯……是,她对他说的话从不反驳,他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只以他为主。
在她眼里,他就是她的天,她是最完美的女训典范。
可谁说这样的女人完全没有能力、更加无法自立?
好吧,是他说的……
还没有真正认识她之前,他已经在她身上贴了一个“无能”的标签,并且张狂地以为,这样软弱的女子如何配得起他这聪明机敏、允文允武的逍遥公子?
于是他逃婚,离家三载不归,即便后来回家,也没给她好脸色。
可她从没口出半句怨言,不论他对她好或差,她该做什么便照样做什么,不同的是,她对他更温柔、更体贴了。
而他则一边享受、一边嫌弃着她的软弱可欺、没有个性。
如今细思,他与她,究竟是谁高攀了谁?
夜晚,凌端站在爹娘为他和李巧娘成亲时特意布置的新房外,凝视那自窗缝处流泄出来的昏黄烛光,心头突然有了极大的感触。
偏见,果真是世上最恐怖的东西。
当年他不过听了岳父大人对李家女儿的描违,便认定了李巧娘不会是自己喜欢的姑娘,千方百计想退婚。
可事实上,他并未真正了解过这个姑娘,他只是自以为懂,结果他预想的女子与真正的她,根本天差地别。
他心中懊悔不已,自己因为“偏见”,慢了三年才认识这么一个蕙质兰心的好姑娘。
但他心中也庆幸,她本性温柔羞怯,即便受了很大的委屈也是默默承受,不会一言不合便甩头走人,否则他如今八成已是弃夫中的一名。
老天待他到底还是仁慈的,给了他一个重来的机会,让他可以重新修补与娘子之间的关系。
他们终究还有可能做一对举案齐眉的好夫妻,只要……唉,只要他先想办法帮她克服对他的羞怯,否则他一对她做点亲密动作,她便吓得逃走,别说两人携手一世了,恐怕想做一对货真价实的夫妻都很困难。
可是……羞怯应该用什么来治呢?
过去,他一直以为自己会娶一个性烈、活泼的姑娘,所以很少注意性情温顺的女子,一时间真不知道该如何讨好她,让她不再那么畏惧他的碰触。
唉,悔啊!后悔让“偏见”蒙了心眼!
更心痛的是自己害她吃了恁多的苦,早知道……罢了,千金难买早知道,他还是努力想想以后怎么对她好方是正道。
月上中天,烛光依旧,她每日都忙得这么晚吗?那娇小的身子如何承受得住?
他心里几多怜惜,数次想上前敲响那间“新房”的门,却又犹豫地迈不开脚步。
这间新房装修得漂亮,却因为长期缺乏男主人,而显出一种特殊的清冷,让他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愧疚。
他不觉地讨厌这间房,因它时刻提醒着自己对她的残忍。
也许哪一天,等他们感情更进一步后,他会在宅子里重新起一座楼阁,作为他们重新开始的住处。
不过……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房里烛光依旧,难道她晚上都不睡觉的吗?为何这么晚了还亮着灯?
他终于忍不住走到房门前,想要敲门,但手举起了几次,又放下来。
他不是没勇气面对自己的错误,并且改正它,只是……他不知道要怎么做、做到什么程度才不会吓跑她?
唉,一天不解决她“落荒而逃”的问题,他们就做不了真正的夫妻。
可说“解决”很简单,但要从哪里着手,他一点头绪也没有。
谁来教教他,该如何消除一个害羞姑娘心里的疙瘩,让她能完完全全接受自己?
他无语问苍天,可借没人可以给他答案……
凌端不知,当他在新房外徘徊犹豫的时候,屋里有个人更加坐立难安,那便是——李巧娘。
她想起自己连续三次逃跑的行径,羞愧得简直想撞墙。
当然,她没有真的去撞,却患了“凌端恐惧症”。
她害怕见他,担心他对自己几次的落荒而逃不满,怕他因此更讨厌她。
老天,他本来就不太喜欢她了,现在自己又屡屡做出惹他反感的事,她真是……猪都比她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