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纪丞宣正拿出他的世界版大富翁游戏,和他这个瓷器大亨在不动产上拚杀,不时会听到“美国纽约,我买了”、“你经过我的日本东京,要付我三千五百元”之类的话,笑声与尖叫声更是不断。
厨房里是切菜与炒菜的声音,偶尔纪扬钰会端出一道完成的菜肴,替满屋子的热闹添点香气,大小男人会趁着这时候向她告状,抗议对方没缴过路费或是不坐牢耍赖。
裴盛远真的、真的很喜欢这种气氛。
因为从小到大,他生长在一个极度富裕的家庭,母亲从来不做饭,每天就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穿梭在各大派对宴会之中,要不就飞来飞去环游世界,从来没管过他;父亲则是很少露面,几乎把公司当成住宅,偶尔才会回家一次,还来不及看他一眼又马上消失不见。
家里永远是他孤伶伶的一个人,所以他很向往一个家庭的感觉,纪扬钰的小公寓、他们母子,让他切切实实地体会到温馨与和乐。
“吃饭了。”纪扬钰解下围裙,清脆地喊了一声。
裴盛远有些期待她的厨艺,忙不迭地站起身,准备到餐桌旁大快朵颐,却发现纪丞宣仍坐在地上,小脸蛋上的表情有些为难与僵硬。
“怎么了?”
“叔叔,我不想吃饭……”纪丞宣皱成了一张苦瓜脸。
“不行喔,小朋友要乖乖吃饭,才会长大啊。”裴盛远思索着电视剧都是怎么哄小孩的,“你妈咪做菜那么辛苦,你不吃她会很难过的。”
纪丞宣欲言又止,但裴盛远已经抱起他,走了两步将他放在餐桌椅上,而裴盛远本人则心怀期待地在他旁边坐正,直勾勾地盯着今晚的菜。
纪扬钰煮了三菜一汤。第一道,他很认真的辨认和韭菜炒在一起的白色胶状物质是什么,但最后还是认不出来;第二道,整道菜是很鲜明的红色,有浓浓的西红柿味,而里头浮着一块块的东西,他也看不明白;至于第三道,就是很普通的炒蛋,终于有一道他认识的菜。
至于汤,呈现很混浊的深绿色,上面浮着一层油,裴盛远心想,中式的补汤常常呈现一种奇怪的颜色,应该是他少见多怪,习惯了就好。
终于,纪扬钰端来两碗饭,注意,是两碗而不是三碗,放在两人面前,至于她本人,只是双手空空的坐在餐桌前。
“你不吃吗?”裴盛远问。
“我不饿,晚一点再吃。”她淡淡一笑,“吃啊!吃了之后要记得告诉我好不好吃。”
因为她的一句话,大小男人同时拿起了筷子,纪丞宣还不太会用,小心翼翼地夹了一块炒蛋,裴盛远则是很干脆地将红色西红柿糊里一块块的东西夹了一些。
然后,像是照镜子一样,他们一起将食物往嘴里塞,接着嚼了两口……
“呸!妈咪!为什么蛋蛋酸酸辣辣的?”纪丞宣简直欲哭无泪,一口就把炒蛋又吐了出来。
裴盛远则客气许多,他的表情一变再变,俊脸扭曲得都快抽筋了,最后硬是没把食物吐出来,囫囵吞枣咽了下去。
“扬钰,这是什么?怎么会是苦的?”他活了大半辈子,从来不知道和西红柿一起料理的东西居然会是苦的。
纪扬钰柳眉微皱,见他们似乎都不太赏光,便指着剩下的一盘菜。“那你们吃这盘好了。”
大小男人互看一眼,最后鼓起了勇气,夹起了白色块状的东西放进嘴里,虽然这果冻似的东西比较好入口,但两人的眉头仍紧得可以夹死蚊子。
“妈咪,我吃过这个,不过以前吃的时候,我记得是甜的?”小脑袋十分困惑,喉头一种违和感久久挥之不去。
“这……该不会是杏仁冻吧?”吃到浓浓的杏仁味,裴盛远都快哭了,“为什么会和韭菜炒在一起?”
“是杏仁冻没错,很奇怪吗?我倒觉得挺独特的。”三道菜都被质疑,纪扬钰索性替他们两人都盛了一碗汤,“不然喝汤好了,我保证没问题,昨天丞丞也喝过,他说过好喝的。”
你喝过?裴盛远用眼神询问他。
纪丞宣则是一脸茫然地摇头,他不记得自己昨天喝过什么好喝的汤,但妈咪是不会骗人的。
看来只好拚了!裴盛远与纪扬宣同时拿起汤碗就口。
这时纪扬钰又用她一贯平缓温和的声音道:“这就是昨天的绿豆汤啊!只不过今天我加了排骨下去炖,甜汤应该变咸汤吧?不知道好不好喝……”
噗!这次大小男人同时把汤喷了出来,丝毫不给她面子。
“唉呀!你们喝汤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她连忙抽了几张面纸给裴盛远,然后拿起手帕替儿子擦着衣服。
“妈咪,你的实验又失败了……”纪丞宣哭丧着脸。
“看起来好像是。”她叹了口气。“苦瓜和西红柿糊不搭吗?杏仁冻为什么不能炒韭菜?还有炒蛋也不过加了几滴辣油胡椒粉和醋,不是很像干版的酸辣汤吗?至于汤,怎么甜汤不能煮成咸的?”
“这些……是常识吧?”原来、原来她所谓的烹饪是做实验?难怪刚刚一说要吃饭,丞丞的脸就成了苦瓜脸,她自己也没拿碗筷,这回裴盛远也算是恭逢其盛了。
且这时他终于彻底明白,她为什么那么干脆的让他回她家吃饭。这绝对是一场阴谋!媲美完美密室杀人案的阴谋!
他无可奈何却又意味深远地望向她,却对上她好整以暇的表情,彼此都心领神会——她就是要整他,怎么样?
最后,他只能没好气地一笑,他发现自己还真的没办法拿她怎么样。想不到平时让人感觉有些冷淡的她,竟然也有这么调皮的时候。
纪扬钰也捂着嘴笑开来,笑到眼泪都差点流下来。很久很久以前,这个男人就是这样宠她的,无论她怎么整他,他都不会生气,明知道她厨艺烂到天上去,仍是愿意试吃她做的料理……
“妈咪!丞丞肚子饿了,要吃妈咪做的蛋黄酥!”纪丞宣不依地嚷了起来,打破两个大人间微妙的气氛。
“你不是认真的吧……”还吃妈咪做的东西,不怕被毒死?裴盛远忍不住想劝阻。
不过纪扬钰动作很快,她走到冰箱里,拿出了那个饼干纸盒,回到餐桌上打开来,竟是一整盒的蛋黄酥,而且看得出来是自家手工制的,而不是外面买的。
“只能吃一个,等一下妈咪出去买面给你吃!”纪扬钰提醒他。
纪丞宣喜孜孜地接过一个蛋黄酥,和刚才提到要吃饭时的表情犹如天壤之别。
当然,裴盛远在他们母子盛情难却下,也拿到了一个蛋黄酥。
他尴尬地拿着蛋黄醉,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吃啊!你不是最喜欢吃这个了?”纪扬钰想都不想便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吃这个?裴盛远起了疑心,不过她连他喝咖啡要加蜂蜜都知道,一定也会找到一堆借口解释她为什么知道他爱吃蛋黄酥。
他要的不是借口,是事实,所以他可以耐心的观察、耐心地等,直到她辩解不出来为止。
见纪丞宣吃得津津有味,裴盛远吞了口口水,带着慷慨赴义的决心吃了一口——
天啊!这未免太好吃了!
先不说冰过之后饼皮居然还是酥的,里头的豆沙馅绵密饱满,还有些微红豆颗粒,让口感更丰富,而且不甜不腻,搭配上咸香浓厚的咸蛋黄,要他吃十个他都吃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