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根本是强人所难。
别说这一来回要耗掉我多少时间,在这大冬天这样奔波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再说,我想利用时间和杜介廷见面,根本没那时间;再说,没道理他一个命令我就要像领圣旨一样恭受不悖。而且,我还得上课练琴。
“舒马兹杨先生,今天我有重要的事……能不能明天……明天我一定会把东西还给你——”
有个性的女孩,这时大概就会头发一甩,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桀骛不驯的掉头而去吧?然后她美丽的个性和倩影自此留在男主角的眼底心里,成就一桩美丽的恋情。
小说都是这样结尾的。
当然,事实完全是不一样的。
我“没个性”,也不能得罪舒马兹杨,所以我的态度是极其软弱委屈的。
“你有事?”舒马兹杨英俊的脸一直没有好看的颜色。
“我有重要的约会。”软弱归软弱,该说“不”的时候还是得拒绝。“这样一来一往要耗掉很多时间,而且我也累了——”
我这样做是不是很不智?我“拜师学艺”,大半的前途都在这个人手上,也许应该更恭顺一点。
“约会?”舒马兹杨嘴角扯了一个像讥嘲的浅纹。太浅了,所以飘忽,变得不确然。“可是我不能等,今天一定得把东西找出来。”
既然这样,那你就别随便把东西丢给我!我几乎要脱口而出。不过,我没有。我只是抿着唇,倔强地坚持着。
我想见杜介廷。不知道为什么,此刻这想法越发的强烈。
“好吧。”舒马兹杨蓝眼冷冽盯着我,不和悦地决定说:“我今天非得拿回东西不可,你又非赴那个约不可,既然如此,我就跟你回去跑一趟。拿了东西,我再送你到约会的地点,这样算扯平,我也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你上完课和练习结束后几点?”
我没听错吧,他要跟我回去?
“舒马兹杨先生,那位玛琳小姐送的东西不一定在我那儿——”
“我找过了,没在我那儿,所以,一定在你那里。”舒马兹杨打断我的话,不容许有任何打折的坚硬态度。“好了,到底几点?”
我吸口气。“三点。”
“很好。你练完琴后直接过来找我,我会在办公室等你。”
语尾是强势的休止,表示话到此为止,一切就这样决定,没有任何余地。
就是这样。我从没见过一个温柔亲切的舒马兹杨,总是如此的冷漠强势,如此的可厌不讲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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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门打开,让舒马兹杨进了公寓。
大冷天,我自然不能将他关在门外,而舒马兹杨也没有在车上干耗的意思。那不是他的作风。出身好家庭,加上得志早,他性格中有种予取予求的专制。有这样性格的人,不任性也傲慢,所以舒马兹杨不是一个可爱的男人。但是,他的态度也是因人而异吧?不然,舒马兹杨音乐学院的业务不会蒸蒸日上。
不过,人都是盲目的。多半的人进舒马兹音乐学院多是冲着他的名气及过往的辉煌——我不是说泰半的人盲从,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好吧,我承认,我对舒马兹杨有偏见,因为他对我不好,使我太难堪。
他在厅中等。我进房间把那一箱子东西扛了出来。
还好王净不在,不然光解释就麻烦。
“哪,都在这里了。”我把箱子重放在他跟前。拆了装的东西,包装纸及那些香喷的卡片,全被我一古脑儿的丢在纸箱中,小山也似的叠成一准垃圾。
舒马兹杨剑似的眉动了一下。
我又闻到他身上那淡淡的香气。
“是你自己说东西归我,自然任我处置。”我有些心虚,听起来就强词夺理。
舒马兹杨没说什么,拿起卡片一张张的检视,多半只是看一眼,便丢在一旁。
我知道他在找玛琳的。默默跟着检视卡片。
翻到一张蓝底粉彩,一男一女并肩坐在窗台上望着月亮的图画似的美景,沾着和舒马兹杨身上类似的味道,不过,比较具侵略性。
我好奇,多看两眼。看它大意写着:送给吾爱我的香,我染有你你染有我的味道什么的。
大概是这样。我刚瞄到“玛琳”那字眼,舒马兹杨“咻”地一把将卡片抽过去。他只看一眼,面无表情在那堆叠的古龙水中翻出了一瓶全身银亮的拿在手中。
我看看那些男性香水,“夏绿蒂一八八一”、“永恒”、“逃避”等等五花八门,全是有牌有价的。我不懂,那些女人怎么舍得花那些钱买那种东西给一个根本无动于衷的男人。
要我,我是舍不得的。
但想,那些女人送的那些,听名字都是有暗示的。
“那是什么?”我拿起“逃避”,看向舒马兹杨手里的香纸。
话才出口我就想要碰钉子了。
“憎恨。”舒马兹杨意外地回答了。却比不答还糟。
我没听过香水名有叫“憎恨”的,我不解地看他,他看我的蓝眼漠然中有奚落。
但这时我看到他手上香水瓶的瓶身了。是卡文克莱的obsession。这玛琳小姐是在藉香名暗示她对他的情思缠绕。
我困惑他的回答,想来我眼神也泄露。但我当然没再多问自讨没趣。舒马兹杨拿了他想要的,不多废话站起来。
“舒马兹杨先生,你还是把东西都带走吧,这些对我没用。”我指着那堆小山也似的垃圾。“倘若你稍后又需找些什么,也省得麻烦。”
“你可以把东西丢掉,”舒马兹杨没多废话,转身往外走。“走吧!”连喝口水的时间都不留。
“等等——”我喊住他。“总得让我上个化妆室吧。”
他有些不耐烦,倚在门边等着。
我匆匆抹把脸,整了凌乱的头发,涂上为杜介廷颜丽的胭脂。想到就要见到他,我对着镜子心动地笑了。
舒马兹杨面无表情看着整妆后的我。我倒不羞赧。没理由。我又不是为他妆扮。
路滑,车子开不快。舒马兹杨还是一脸不好看的神色。我找不到话说,他的脸色也让我退避三舍;舒马兹杨更无意开尊口。一路上,就这么死寂沉默。
虽然我不是太活泼的人,也差点被那满车的沉默淹溺窒死,只能一路看着窗外,不断看着窗外。
到了上回那家咖啡店附近,我就那么看到了。
数学上,这种同地同时同样人物相撞的机率实在很小,甚至渺茫;但现实上,总是戏剧的很巧合。
不偏不倚,不早不晚,我就那么看见杜介廷和一个长发女孩并肩走进咖啡店。
她不是谁。她是章芷蕙。
我没误会;我只是突然僵了那么一下而已。
顺着我的目光,舒马兹杨也看到我看到的。他不是圣诞老人,没那闲情当好人散播慈爱;他只是偏头望着我,意思在说“你还不下车”。
我知道他在瞪我,还是多坐了三秒才下车。走了两步才想起来,我忘了跟他道谢。
不过他也不在乎。我回头时车子已经开走。他没那心肠。
推门进咖啡店,果然看到我想像的景况。杜介廷背对着门,倾过身向着章芷蕙,说暧昧,不如说你侬我侬。
不过,不是那样的。
章芷蕙点点他手臂,下巴朝我挪了挪。杜介廷回过身,看见我,怔愣立刻化为喜色。起身大步走来,将我拉了过去。
“你最近怎么老是给我这样的惊喜!嗯?理儿。”毫不避讳地,立刻搂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