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如此,人亦如此。
“今后我会把这个坠子一直戴着,”苏品墨像在宣示般慎重,“你也会一直戴着的,对吗?”
“奴婢……”周冬痕咬了咬唇,“奴婢也不知自己配不配……”
她一向自称妾身,此刻却忽然改了口,唤回奴婢,她也不知,这是怎样的微妙心理转变。
事到临头,她忽然感到害怕吗?得到,是一种惊喜,却也让她忐忑不安。
“纤樱,”苏品墨忽然握住她的手,像在握着一条在水里游滑不定的鱼,“我知道,我已经有了雨珂,不该再奢望得到你……”
奢望?他竟用了如此郑重的词,原来在他心中,她的存在如此重要。
“我也不能休离了雨珂,就算不是妻子,她也像我的妹妹,若她愿意,我会照顾她一辈子,”他坦言道,“可我割舍不下你,不想让你走……纤樱,你懂吗?”
她懂,仿佛他所有难以启齿的话,她都懂得。
她该感谢这个世道可以纳妾,让她能名正言顺地待在他身边吗?可是,世间之人,谁不希望能得到一心一意的爱侣呢?谁又希望只当一个侍妾?
“或许,将来雨珂爱上了别的男子,我尽了责任,大可送她离去,”他看出她的犹疑,蹙眉道,“只是当下……需要时间。”
是啊,那或许是最圆满的结局,乔雨珂自行平静地离开,两下相安无事,但这可能吗?
别说将来,就算当下,也难过这道坎吧?
可她愿意与他一试,听他言词如此恳切,看着他眉眼之中如此动容,她怎能拒绝?
在这世上,从未有哪个男子对她如此不舍,何况,她更对他不舍……
那就放手一搏吧,既然上苍安排两人当下如此靠近,就得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缘分。
“品墨……”她微笑,轻轻唤他的名字,“我愿意。”
她忆起了跟乔雨珂的约定,或许,那是个机会,可以圆满解决这复杂的纠缠。
若说从前,她只是尝试,可是这一刻,她决定奋力一试。
“纤樱……”苏品墨亦低声唤她,揽过她的肩,将她拥入怀中。
她听见自己的心在狂跳,而他的心比她跳得更凶猛。若说这不是相爱,她再也找不出别的解释……
为了这一刻,她愿倾尽所有,就算万劫不复,在所不惜。
第8章(1)
“嬷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周冬痕不解地问道。
自入京后,顺嬷嬷便跟着苏夫人住在肃太妃宫里,今天也不知怎么了,一大早派了太监悄悄将她接进宫门,还满着苏品墨。
“姨少奶奶,”顺嬷嬷低声耳语,“昨儿个夜里,出了件怪事……老身实在找不到人商量,想告诉爷嘛,又怕他太过担心。想来想去,还是先得与姨少奶奶您商量为上。”
曾几何时,她在苏府有如此威望了吗?就连顺嬷嬷都头一个想到她。
周冬痕心中道不尽的感动,仿佛,有了一种生根安家的感觉。
“到底怎么了?”她凝眸正色道。
“从前每月月圆那几日,咱们小姐的鬼魂不是都会回来?”顺嬷嬷全身发抖,“原以为咱们入了京,小姐不会再来了……谁知道昨晚又看到她了……”
“在太妃宫里吗?”周冬痕也着实吃了一惊。
“这事儿老身只得暂时瞒下来,太妃那儿也不敢禀报,只等姨少奶奶您去看个仔细再说。”
顺嬷嬷一路引着她,来到苏夫人暂居的寝宫。苏夫人的病况还是那般糟糕,坐在床榻上,独自哼哼唱唱的,像个孩童。
“今夜我留下来吧,看个动静。”周冬痕对顺嬷嬷道,“你差个人回丞相府替我告诉少爷一声,说我在宫里陪伴老夫人,明日才回去。”
顺嬷嬷颔首,这才像是吃下了定心丸。
这一整日,周冬痕便在宫里坐着,直到日落西山,更深露重。
所有人都慢慢睡去,四周静悄悄的,她忽然听到屋外有沙沙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一般人是听不见的,须有些许内力才行,周冬痕感到这声音很熟悉,似乎是她认识的人。
她立刻推门而出,皎月之下,唯见树影在摇晃,却不见人影,然而,她知道那人就在附近,咫尺之遥。
“出来吧————”她朗声道。
过了片刻,一抹淡影出现在她的身后,轻软的声音低唤道:“师姊,好久不见了。”
“踏莎?”周冬痕回阵,果然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那是她久违的同门师妹踏莎。
她诧异,对方却在微笑。
“你怎么在这儿?”半晌之后,她才反应过来,吃惊地问道。
“听师父说,师姊跟苏府的人在一块儿,”踏莎笑道,“那日在沁州,我本想跟师姊打声招呼的,无奈不太方便。”
“你是说……”周冬痕顿时恍悟,“一直假扮苏品烟鬼魂的,就是你?”
“没错。”踏莎毫不犹豫地回道。
“为什么?”她如跌入雾水,怎么也想不明白所以然。
“师父叫我这么做的,”踏莎回道,“他说与苏夫人曾是故交,苏夫人丧女之后神志失常,要我假扮苏小姐安慰她老人家。”
“那首‘羊角花儿”也是师父教你唱的?”她越听越惊。
“没错。”踏莎用力点头,“师父说,这首歌谣是苏夫人最喜欢的,听了或许能唤起一些回忆。”
周冬痕脑中闪过一个朦胧想法,却把自己给吓了一跳。
“师父他老人家,最近在做些什么?”她问。
“师父最近越来越古怪了,”踏莎偏头想着,“居然开始研究种什么绿牡丹。别说这个时节种牡丹早已不合时宜,绿色的牡丹,我更闻所未闻。”
绿牡丹?那不是……苏夫人最向往的吗?
电光石火间,周冬痕把本来完全不可能有瓜葛的两个人联系在一起,就像拼图找到最后一角,她终于明白了。
当初她说要来苏府的时候,师父为何那般热衷地四处替她打听,为何能弄到一些外人无法探知的消息……一向如闲云般清冷的师父,过着世外独居的生活,何曾理会过这些?
“以后你就别再这么做了,师父那边我自会向他解释。”周冬痕不理会师妹困惑的表情,也不给她发问机会,立刻催促道:“快走吧,要是被发现就不好了。”
踏莎虽满心不解,却也明白不宜久留,只得先听话离去,待日后再细问。
周冬痕看见乔雨珂笑意盈盈地向自己走来,那张春风得意的脸上写满必胜的信念,轻蔑的眼神淡淡投向她,就像在看一个手下败将。
“咱俩说好的,谁输了,就履行当初的诺言,不得反悔。”乔雨珂朗声道。
“等等,”她忽然要求,“少奶奶,可否将赌约再说一遍给我听?”
“假如你输了,即刻从品墨眼前消失,此生不复相见,”乔雨珂满腹狐疑,不知她要搞什么鬼,“要是你赢了,我就接纳你为小妾,此生亦不与你争风吃醋。”
“这样不太公平啊,”她轻轻笑道,“应该是,我若赢了,少奶奶你也即刻消失,此生不复与品墨相见才对。”
“你……”乔雨珂杏眼圆瞪,“大胆!”
“少奶奶怕输?”周冬痕故意挑畔道,“那好,赌局可以作罢,我倒是无所谓的。”
“我会怕输?我会输给你这个贱婢?”乔雨珂果然不服气,“好,如你所说,谁输了,就滚得远远的,此生不得再纠缠品墨!”
“一言为定。”她颔首回答。
她想过了,若是这辈子三人都陷入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之中,不如就趁此快刀斩乱麻,一了百了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