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有些简陋,可顾绮年细看,发现造屋的木料极好,即使无人照看,屋子仍然结实。
她推开每间屋子查看,最左边的两间是灶房,里头锅铲用物一应俱全,堆放柴火的屋子很干燥,里头的木柴不见湿霉。
紧接在灶屋隔壁是浴房,令人讶异的是,浴房里竟有石造的池子,可以供四、五个人同时洗浴。
偏僻的院落却有完善的设备,奇怪,王爷对孟侧妃到底是喜爱还是不喜欢?
剩下的五间屋子,两间下人房里床柜桌椅样样有,各项设施完备。
书房很大,有两面墙排满书架,架子上的书册排得整整齐齐,桌面上笔墨砚台样样都有,并且是上等货,连笔洗都是白玉雕成的。
小厅里的摆设很雅致,杯盘茶盏都是官窑出的,挂在墙上的书画也非凡品。
这些都罢了,让人讶异的是主屋,紫檀制的床、桌、柜……是完整套组,精致非凡,这些都是孟可溪的嫁妆?
衣柜里还留着不少衣服,妆奁里的钗环珠簪多到让人侧目,这么一大笔的财富……是当年孟可溪死时没带走的?
皱眉,关上衣柜,她打算从屋里退出来时却发现衣柜旁的墙面……是突出来的?
她伸手轻触那面墙,谁知一碰,墙竟然自动打开?
错,那不是墙,而是门,但蹊跷处不在门后,而是在地上,地板是空的,连接着一道楼梯。
顾绮年犹豫片刻后,转身翻箱倒柜,寻找烛火。
运气好,找到一根蜡烛,她小心翼翼地扶着楼梯慢慢往下走,当双脚踩到实心地面时,她发现自己多事了。
这里根本不需要烛火,长长的甬道里有十几颗夜明珠,虽然不够明亮,但柔和的光线让行走在地道里的人不至于绊倒。
孟可溪知道这条地道吗?或者说这条地道就是为她准备的?
不对,顾绮年一下子推翻这个论点,没人知道新婚夜里发生什么事,但孟可溪被送进待春院确实是突发状况。外头传言,待春院是王府的冷宫,孟可溪被送进来时面无人色,所以绝不会是为她备下的。
如果不是为她备下的,那么是为谁?
这座府邸是从过世的老靖王手里传下的,据说老靖王死后,王府买下一大片地,把王府扩增一倍。难道待春院和这条甬道,通通是扩增的部分?那个时候的待春院里住的是老王妃,她为什么需要一条甬道?
顾绮年绞尽脑汁,想了半晌后失笑不已。
就算她有再多推论,又不会有善心人士跳出来给她解答,既然如此,分析这么多做什么?
事实上,她连好奇心都不该有的。
甬道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长,要不了一刻钟便走到底。
底部也是一道往上延伸的阶梯,只不过多年没人走过,阶梯上满是灰尘。
顾绮年一阶阶往上爬,爬到最上一层,发现和待春院相同,也有同样的一扇门,门相当厚重,她花了大把力气才推了开来。
门开,光线从窗口斜射过来。
顾绮年四处探望,和待春院的屋子一样,这扇门关起来时,从外头看着就是一堵墙,只不过比起甬道另一头的屋子,这边显然简陋得多,床柜桌椅都是寻常物事,屋梁壁角处处结满蛛网。
她走到门前,拉开门,这一拉灰尘兜头落下,她咳上好一阵才能继续往外走。
门很大,院子更大,可以同时停两、三辆马车,有意思的是,偌大的院子里却只有三间屋,没有灶房,倒有一口大井,左右两间则是空屋,只摆上几张椅子。
她深吸口气,拉开大门走出去,这条巷弄挺大,但似乎是附近几户人家的后巷,除她走出来的屋子之外,没看见其它的门。
她快步走出巷子,只是两个拐弯,景象迥然不同。
这里是湖东大街,她知道,街上有一家卖粮的,老板肥肥胖胖,老是挂着一张笑脸,对谁都招呼得很热情。
每天早上,街上有许多叫卖的小贩,靠近新展大街那边有个婆婆,她永远是最早出来摆摊的,她卖的菜又鲜又嫩……
等等,她怎么知道这些?她家又不在京城,她对京城该是全然陌生的啊!
她是谁?为什么知道这些不该知道的事?为什么总是会浮起不该有的念头?
她是谁?总是想到这三个字,顾绮年就会发愣,就会像魔怔了似的……
一声呼啸,顾绮年回神,抬头,望向马背上的男子,远远地他朝着她的方向奔来,马匹接近时,两人目光相对,只是一刹那,那人已随着快马离开。
心狂跳几下,她莫名地喘息着、恐慌着,无原由的害怕自心底窜起。
她迅速转身,快步往原来的路上跑去,不过是几步功夫,她忍不住泪水奔流,说不出口的恐惧像生根的藤蔓将她紧紧绕起,迫得她无法呼吸。
她不认识他,却害怕他,理由不知、原因不晓,她只想远远躲开。
但,一个陌生男子,能伤害她什么?不该害怕的呀!顾绮年深吸气,告诉自己,镇定。
不过匆匆见一面,男子的轮廓面容却深深烙印脑海。
他的身材清臞瘦削,轮廓如斧削般,两道凌锐的鹰眉紧颦,一双眼睛隐含熠熠锋芒,不怒自威,一开口便是……便是什么呢?她没听见他说话,不知道他的声音如何,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会这般害怕?
吞下不安,抚平惶然,她试着稳稳地走回待春院。
可一回到待春院,她像发疯似的晒被刷地,清洗灶房浴房,她必须不断做事,才能忽略心底的恐惧。
放下毛笔,卫翔儇将明日准备呈上的奏折再细看一遍。
他不认为光凭这纸奏折能折了葛兴儒,不过,葛从悠应该保不住了吧?!这几年来,他与宁王合力,断葛兴儒诸多臂膀,现在是该动动主干了。
淡淡一笑,再看一眼手上的“租赁契书”,他的眉毛略弯。
今年春汛,葛从悠非要抢宁王的差事,还自愿献上白银十万两,协助赈灾之用,满朝文武都想不通呢,葛从悠向来是雁过拔毛、苍蝇腿上都要抠出二两油的人,怎么变得这样大方,原来是这一茬在后头等着。
明为赈灾,却在暗地里大量购进百姓土地。
灾民三餐不继,谁给银子谁便是大爷,葛从悠一口气拿出十万两赈灾,善名传遍,百姓把他当成青天大老爷,他要租赁被大水淹没的田地谁会说不?更何况这会儿再好的田也不能立刻种粮。
买地赁地、合理合法,谁知他竟是暗中勾结地方官员,欺负百姓不识字,在租赁田地的契书上改写成买卖土地。
百姓无知,以为青天大老爷心善,一亩土地租赁三年竟给二两租银,这可是天大地大的好事呐,就算自己耕种,三年所收也不见得能赚到二两,因此百姓甚至排队,抢着把土地租给葛从悠。
于是他用八万两,买下价值六十万两的四万亩良田,扣掉赈灾的十万两,一来二去,四十二万两白银入袋,再精明的商人都没有他的本事。
那银子……好好存着吧,有命赚也得有命花,再过不久,灾民知情后肯定要暴动了。
前世,这件事直到三年后百姓拿着契书想要回土地时才发现自己被骗,而当时的地方官已经调职,百姓想要回土地?官字两个口呢,更何况三年的时间还不够这帮黑心肝的家伙把证据给抹得干干净净?
民斗不过官,更别说他们手上的契书写的就是买卖,证据站在葛从悠那边说话,百姓心有不甘,想替自己找回公道,消息传到京城,却变成暴民滋事,朝廷派官兵镇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