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翔儇明知道这个举动会替顾绮年带来多大危险,但他就是故意的,就是要让她难堪,可是……她的眼睛让他想起小瑀,让他想起那个明媚开朗的女子,明知道顾绮年不是小瑀,明知道她是个戏子,明知道她将会对自己做出什么事,他却还是不忍了。
不忍心对一双小瑀的眼睛做坏事,不忍心她这样看着自己,像是无声求助。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这么愚蠢,可他蠢了,因为最后一刻,他决定放弃对顾绮年的报复……苦苦的涩意染上眉间,是啊,谁让她有一双小瑀的眼睛?!
他表情瞬变,眼底浓冽的厌恶一层再添一层,勾住顾绮年下巴的手用力甩开,像是碰到什么脏东西似的,全身散发出冷酷寒意。
王爷讨厌顾绮年?他的态度让葛嘉琳看不透了。
带着试探意味,她笑言,“王爷,再不让两位妹妹起来,小膝盖真要跪坏了,到时看王爷心不心疼。”
试探他?卫翔儇板起脸孔,朝葛嘉琳望去,他最看不得她这副样子,分明是只豺狼,偏要装兔子,那也得装得像,那双眼睛都能杀人了。
“不过是个暖床工具,王妃还互称姊妹,好宽阔的胸怀。”卫翔儇冷讽。
王爷是真心不喜顾绮年?按捺住兴奋,葛嘉琳强抑笑颜,柔声回话,“终究是皇后娘娘的赏赐,身分怎同一般?”
“麻雀就是麻雀,会因为换主子就改了名称?府里规矩不能乱,上下尊卑谁都不能逾矩,谁送进来的人都一样。”
葛嘉琳轻轻垂下眉睫,把他的话和表情做过千百次分析,恍然大悟!懂了,王爷肯定认为顾绮年是皇后在他身边安插的棋子,没错,王爷最痛恨这种事,洞房花烛夜,王爷不也因为如此狠狠打了自己的脸。
葛嘉琳松口气,她找到的理由让自己安下心来。
卫翔儇的憎恶却让顾绮年满头雾水,她不懂自己哪里做错,招惹出他满脸的鄙夷?
但这不是她能控制的,她只是个身分卑贱的小宫女。
打从踏出宫门那刻,她便清楚有多少危机横在眼前,王妃明摆着讨厌自己,如今王爷也表现出不喜,不讨喜的自己是会更危险还是更安全?她没有把握。
其实,像她这样的小角色,再怎么扑腾也改变不了什么,只能受着,最坏就是个死字,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只是,唉……这要她怎么甘心?
她的人生、她的未来,怎会操纵在两个陌生人手里?
轻咬下唇,顾绮年面上却仍是一副事不关己、波澜不兴的表情。
说不害怕是假的,但再惶恐也得装出无惧,落在猫掌心的老鼠越是惊慌失措,越会逗得猫起了兴致,若未来无法改变,何必让自己当丑角,为人平添笑料?
她有自己的骄傲,即便下场只是别人桌上的盘飧。
顾绮年并不知道,自己的漠然引起卫翔儇的兴趣,他在等她委屈、等她憋红双眼,这一招前世的顾绮年可是信手拈来,毫不费力。
谁知道她没哭,张柔儿倒是红了眼眶。
暖床工具?麻雀?王爷如此不怜香惜玉,她的殷勤全做给瞎子看了!
她一肚子气却无处可泄,只能紧咬下唇,任泪水纷飞,委屈又伤心,她微偏头,把楚楚可怜诠释得淋漓尽致。
看着顾绮年如入定老僧似的纹风不动,卫翔儇皱眉,不畏惧吗?不想争取吗?这可不像她。
卫翔儇冷笑了,还是作戏吧?行,他倒想看看,她能演到什么程度。
难怪说,三个女人就能演一出《红楼梦》。
大厅里,张柔儿哭红双眼,深情款款地望着卫翔儇,顾绮年却视若无睹,魂魄不曾停留现场似的,至于葛嘉琳,憋上一天的郁气缓缓吐出,终于云开见日,她暗嘲自己杞人忧天。
灿然而笑,多心的她决定再添一把火,“妾身明白,但她们终究是娘娘给的,王爷不能太冷落,即便不喜也得给娘娘做做面子……”
冷笑,卫翔儇瞥了葛嘉琳一眼,还真是个不省心的。“留下那个声音好听的。”
听见王爷点名自己,眼泪还挂在腮边,张柔儿展眉,露出笑靥。
葛嘉琳却忍不住想笑,她那没有道理、说不出因由的恐慌,被王爷亲手掐死了,是阴错阳差?是王爷算准皇后认定他会挑顾绮年?不管起因如何、历程如何,只要结果不是顾绮年,她便安心了。
王爷终究把大业看得比女色重。
觑一眼喜不自胜的张柔儿,葛嘉琳暗自轻蔑,就凭她那副张狂样儿,能拢得了王爷多久?
“那么另外一个……”葛嘉琳问得小心。
“随王妃处置。”
葛嘉琳暗自欣喜,她不是个蠢货,不会一进门就把人弄死。
屈膝为礼,她温柔回答,“妾身明白。”
第二章 找人监视她(1)
待春院……顾绮年仰头望着木门上面的牌匾,如雷灌耳呢。
那位在新婚夜出事的孟侧妃,就是被送进这里,短短一年便香消玉殒。
送顾绮年过来的郭嬷嬷,很好心地“大力介绍”一番。
她说待春院已经荒废许久,闹鬼的传闻甚嚣尘上,曾有人听见有女鬼哭泣的声音,因此太阳一下山,府里的下人就不会往这里靠近。郭嬷嬷让她夜里没事早早锁上门窗,就算听见外头有动静也千万别好奇。
郭嬷嬷的表情生动,口才优秀,很具有说服力,几段鬼故事被她说下来,谁心底都要存上疙瘩,至于她如此卖力演出,理由是心肠好,或是有人指使……重要吗?不,没那么重要。
顾绮年不是木头桩子,自然能理解王妃的眼神。
于王妃而言,她就是个来瓜分丈夫的坏女人,更甭说背后还有皇后娘娘撑腰,若不是弄死她得承担些许后果,也许她已经坠入轮回。
把坏女人发落到偏僻院落,大概是王妃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处置方式,鬼故事不过是替她添点堵,算得了什么?
她并不怨恨王妃,自己能留下一条命,她已感恩戴德,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若干年后有机会被送到庄子上,眼不见为净。
若能如此,再好不过。
从皇后向皇上提议那刻起,她便明白,夫妻和乐、举案齐眉这种事与自己无缘,没有丈夫孩子、没有一个圆满家庭,她心里多少觉得遗憾,但要明白这世上有些人就是天生缺乏际遇。
无妨,她本就是个随遇而安的,日子再苦,总能活得下来。
静思院、静雨院、静听院……王府多数的院子都靠得近,与待春院隔着一座相当大的花园,说花园也不像,那一大片地上种树、种竹、种花,没有屋子只有凉亭,靠近前面院子的还有人整理,越靠近待春院的部分就越荒凉,直到门前小径都被齐腰的芒草给淹没了。
郭嬷嬷刚走到大门前就迫不及待跑掉,想来除了给她添堵之外,闹鬼传说也有几分真实。
莞尔一笑,她握紧拳头对自己说:“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
大声说完,顾绮年推开门,迎向生命的另一段历程。
院子很大,里头有三、四棵老树,枝桠粗壮,上面结着累累果实,走近一看,方知是梅树。
池塘里的莲花抽出小小的花苞,莲叶长得郁郁青青,再过不久,便是满院芳芳的好时节,可惜没人整理,去年的枯枝残叶还留在池塘里。
几片花圃都荒芜了,里头只剩下杂草和一丛开得旺盛的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