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妈妈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雅年什么都好,就是个性太闷,只会分享开心的事,不好的事就往心里藏,任谁逼问也不说。
这些年来,女儿星期六会和女婿一同回婆家,可星期天回娘家都是自己一个人回来,在任何人眼里看来,这都是很不公平的事,但只要婆家的人对女儿好,哪怕她心里再介意也不会说出口,平添女儿的困扰。
她顺着女儿的背。“你今天怎么感觉很累?”
余雅年勾着妈妈的手臂,偎在妈妈肩上。“昨晚睡不好。”
“靖尧在家吗?等会儿请他来接你?精神这么差,就别挤捷运回去了。”
她淡淡地说:“他出差了。”
余妈妈一听,精神都来了。“那要不要跟上次一样留在家里住?等靖尧回来你再回去?下午你可以在你的房间好好睡一觉,绝对没人吵。”
女儿果然还是要自己照顾,看看才回去多久而已,又瘦了一圈!
余雅年很想留在娘家,这是她的家,有她熟悉的味道,只是她心里藏着太多伤心的事,家人的关怀只会让她开启那道紧闭的心门,然后在爷爷、老爸、老妈面前崩溃,她不要。
说她懦弱也好,至少她现在并不想面对。
“妈,晚上靖尧就回家了。”
“真的?这么快?”
“嗯,真的。”余雅年深呼吸,不敢迎视妈妈失望的眼神。
余妈妈叹口气。“那吃完中饭,你好好睡一觉,别陪小朋友玩了。”
“好。”
吃完午饭后,余雅年听母亲的话回房间补眠,房里所有摆设都还维持着她出嫁前的模样,是她最熟悉的地方。
只是心事重重的她,依然辗转难眠,直到傍晚五点半,妈妈进来房间,摸摸她的额头,见她睁开眼,问她要不要吃完晚餐再回去。
余雅年坐起身,头昏昏沉沉的,她望着灰暗的天空,摇摇头。“要下雨了,我先回去好了。”
告别了温暖的家人,她搭捷运回到信义路的家。
只是还没到家,倾盆大雨却急遽而至,她没带雨具,只好躲进旁边的自助洗衣店,等待雨小一点再回家。
没想到洗衣店里也不平静,两个女生似乎在争执着某些事——
“为什么是你?!”
“我不知道他和你的关系,我不晓得他是你老公……”
“这不是理由!就算你没看过他,在和他交往前,难道都不用确定他单身还是已婚吗?!”
“他告诉我他单身!”
“天啊,为什么是你,你是我的好朋友啊——”
短发女孩哭喊着,无助地推打着长发女孩。
长发女孩先是委屈地愣怔着,最后也生气了,开始回击。
她们是好朋友,只是在不同的时间点,恋上同一个男人。
而男人太贪心,以为左右逢源的情事,不会有被拆穿的一天。
于是短发的妻子心碎了,她以为的美满家庭也毁了。
长发的第三者也心碎了,根本不知道她以为幸福的爱情,竟要背负这么重的罪名。
两人斥责着彼此,然后相拥哭泣。
大雨还下着,余雅年却选择离开自助洗衣店,走入雨幕中。
如果有一天,她心里的不安正式摊在阳光下,当韩靖尧明白地告诉她,他的选择不是她,且终其一生都不会爱上她,那她该怎么办?
和叶琳打一架,或是痛斥韩靖尧的背叛?
太累了。
不管她的爱情里是不是还有另外一个女人,她已经疲惫到连用仅存的力气去厘清昨晚的真相都没办法。
她要如何竞争?
她要如何为她心心念念等待的爱情再做努力?
大雨依旧下着,和着脸上的泪水,真的好冷。
手机提示音响起,她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一条LINE的讯息:“会提前到星期二回去,姜丝红烧鱼。”
她的爱情。
她的未来。
余雅年双手紧握,将手机关机。
如果选择放手——是不是最好的决定?
星期二大早,陈秘书在往台东的普悠玛号上接到老闺娘的电话。
“不好意思,打扰陈秘书了,有件事情我想当面和黄律师谈谈,你能帮我预约时间吗?”
黄律师是永利地产法务部的第一把交椅,也是跟着韩家人一同从新加坡到台北打拼的元老级人物,专攻商事法,也是个厉害的狠角色。
一大早就能听到老板娘轻轻柔柔的嗓音,就像在云端上跳华尔兹一样呢~~
“夫人哪里需要预约,我马上让老黄到府上去找您。”
“不用了,我直接到公司法务部找黄律师就可以了,还请陈秘书帮我安排。”余雅年客气地说。
似乎是急事?陈秘书觉得有些怪异,但也只能帮忙安排时间,反正老板娘有什么事,老黄是一定要和老板报告的啦,歹就布、歹就布!
四个小时后,余雅年出现在永利地产位在内湖的总公司,她先将手上一只三十寸的行李箱寄放在一楼的柜台,正巧今天值班的保全是之前的那一位,保全一见到她,立刻热情地上前招呼。“夫人好!”
夫人的身分是何等尊贵啊!保全亲自将夫人护送到七楼的法务部。
黄律师早已接到通知,正站在电梯口迎接。
“夫人请进,真是稀客啊,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只要打一通电话就好,还劳驾您跑这一趟。”
黄律师说稀客还真的不假,集团内的重要干部只有在三年前总经理和夫人的婚礼上才看过夫人本尊,印象中是位很有气质的古典美人。
这位韩家年轻的少夫人很低调也很神秘,大家只知道少夫人深受主屋长辈的疼爱,其它的就不得而知了。
这些年,夫人出现在公司的次数用三根手指头都数得出来,因为她不曾摆出贵夫人的架势,反而让一般员工对她存着好奇心和善意。听说上一回送点心来,楼上的秘书室差点发生暴动,每个人都小心翼翼保护着自己分得的点心,深怕被其它部门的人半路拦截。
黄律师客气地领着夫人到会客室入座,忍不住瞄了夫人手上好几眼。听说那天的糖馅饼和绿豆糕好吃到让人想要哭泣,唉,可惜今天夫人两手空空的……
部门助理不敢怠慢,立即送来茶水和点心,待一切安排妥当后,黄律师才在余雅年面前入座。
“不知夫人今天有何贵事?请直说,在下绝对使命必达。”
余雅年由大背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轻轻放在桌上。
“黄律师,有件事想请你帮忙,虽然之后韩先生应该也会请你协助处理,但我直接和你说明就不用多绕一圈,节省大家的时间。”
她很平静,将深思了一夜的决定缓缓说出来。该来的始终会来,虽然晚了三年,但还来得及挽回。她要找回她原本的人生,一个不需要去追爱、没有韩靖尧的人生。
“牛皮纸袋里是一份离婚协议书,我已经签好名、盖好章;另外还有一份贵重物品明细表,我不需要赡养费,所有的首饰和珠宝都放在更衣间的保险箱内,我一样都没拿走,华服和皮件也一样,这些我全列在明细表中,可以请韩先生派人清点。黄律师,我只要求离婚,之后要到户政事务所办理离婚手续时,请再通知我。”
说完,余雅年起身,点头致意后翩然离去。
而可怜的黄律师只能张大嘴、瞪大眼。行走江湖数十年,从来没有一件事可以让他吓到忘了自己是谁——
没多久,手机响起,他颤巍巍地接起电话。“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