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是紧追在别人后头,永远都不明白站在第一位的那个人心底有多沉重。”他语重心长地道:“如果你晓得,就不会觉得第一是件好事。”
因为没有一个目标,他只能自己孤军奋战,还要担心后面的人迎头赶上,完全无法松懈下来,时时戒备。
“大师兄也说过。”原来,他们都是同样的人。
古辰芳很羡慕,因为她永远都无法理解,就如同他们有天赋的人,不理解为何有人得这样拼死拼活的努力,才能稍稍赶在他们后头。
“做人真是悲哀。”天底下百百款人,谁也不懂谁的心酸,更无法要求体谅这种事,不是身为同一种人,根本无法将心比心。
大家都只是做足表面功夫,自欺欺人的生活着。
“但也不尽然全是坏事。”就算如此,尽全力勇往直前的日子,让她觉得很充实,尽管有时候,她真的很想要放弃,可自尊心不允许,她得硬着头皮才行。“否则,我一定会感到无趣的。”
段松波颔首,知道她不是个作茧自缚的人。
两人在客栈里用膳,打算养精蓄锐一番,但旁桌客人的耳语,倒是不约而同地让他们竖耳倾听。
“喂,你听说了没?古家绝剑居然要角逐盟主的宝座,我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听到古家的名号了。”
“可不是嘛,谣传很久了,今天打了没?有看见古家的人吗?”
“啧,看了又怎样,谁晓得古家绝剑招式是哈模样?都十年了,还不死心啊?之前捞个宝座,有那个运没那个命,都是白搭。他们还真以为整座武林应当归他们古家所有啊?”
越听越恼火,古辰芳咬牙本要拍桌而立,若不是段松波抓住她,按住她的手摇摇头,恐怕她己沉不住气了。
“听下去,”段松波明白她不高兴。“在这种地方,最容易打探到消息。”古前辈的死在江湖成谜,各种谣传在他死后不约而同传出来,各种想得到想不到的,都能够听见。
十年之前,她年纪尚轻,还是个小丫头,成天只知习武练,根本不谙江湖险恶,自然没法查清。十年之后,她懂事有能力了,却因为年代已久,能搜寻的蛛丝马迹更加有限。如今有机会查明原因,岂能放过。
“身为武林盟王,却被各大门派追杀,普天之下也只有古家那个盟主才办得到,真丢人!听说当年江湖是放出拘杀令,誓死杀遍古家弟子呢!”
“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两名男子越说越热烈,全然不知自己闲嗑牙的话题被人听在耳里,并且放在心上。
古辰芳不敢置信地看着段松波,她不记得自己的记忆里,有过这一段往事啊!
“怎么了?”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古家应当是解散的……难道不是吗?”她按着自己的额心,怎样也想不起这段过去。
“你别慌,听下去。”紧握她的手,试图抚平她的忐忑不安。
古辰芳回握他的手,心口一窒,很多东西她竟然已经不记得了?
第8章(2)
“好像是得罪了谁,才让江湖下达拘杀令,你没听说过吗?亏你还自称江湖豪杰,竟然不知道这件事啊!”
被嫌的男子不甘示弱,把自己听来的消息说了一遍。“听你在胡诌,当年是朝廷暗地带人抄了古家,所以才让古家绝剑就此销声匿迹。”
“你才瞎掰呢!我的消息绝对可靠,当年抓到古家一个弟子,可领黄金百两呢!”
“你是有领过啊?”
“没有,但我身边,确实有人领到赏。江湖下的拘杀令,确实存在过。”
“可是我的表姑妈的亲戚,有人在朝廷做官,朝廷下令抄了古家的消息是他说的,绝对错不了。”
“哎,古家到底做了什么事?居然被朝廷和江湖同时追杀!古家不就那一丁点儿人嘛,又不如峨嵋、武当,干嘛这般看重呢?”
“就是因为名不见经传,却异军突起,才会丢了大门派的面子嘛!哎呀,喝酒喝酒,晚点再去看人打擂台赛!”
“你说你没有印象?”
两人回到客房里,暂离喧嚣,对于先前在楼下的对话,耿耿于怀。
传言半真半假,段松波也曾听过,而按照那两人的说法,与自己耳闻的,不谋而合,但其中细节,必要谨慎查明,才能有所突破。
“我真的不记得……那件事……”古辰芳不断回想,脑海一片空白,拼凑不出当年的事端。
“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吗?”即使当年她年纪还小,但完全没有印象这一点,让段松波感到诡异。“慢慢想,比如说你是怎么离开家的?除了古前辈之外,你娘亲呢?”
“我记得,她好像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
在说起这话的时候,段松波觉得古辰芳的表情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异,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
“你确定?”
“为什么这祥问?”古辰芳拧起眉,表情不悦。“难道我会连;我娘亲的死,都不记得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段松波看着她,她的神情不像是在说谎,况且对他造假或隐瞒,根本没有好处。
“所以我爹才会常常说我野,就是因为没有娘亲管,所以才会变成野丫头的。”她坐下,替自己斟杯茶,心浮气躁的。
“当年你年纪尚轻,恐怕很多细节你也不知情。”段松波坐在她对面,以指敲击桌面,思考了一会儿才建议道:“不如找来你的师兄,我们问个清楚。你的记忆再加上他的印象,说不定可以拼凑出一些端倪。”虽说无法知道全貌,但经过旁敲侧击,或许能理出真相。
“你说丁师兄?”
“对,我想应当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人选了。”
唯有这时,他才觉得她放出古家重出江湖的消息,是件不算太蠢的事。
哎,这女人是总是要他收娄子呀!
“如果她说没有印象,我能够理解。毕竟那段回忆,对―个小丫头来说,未免太不堪了。”
昏黄灯火,烛影飘摇。
丁禀亦面对着段松波,觉得似曾相识,究竟是在何时看过他的呢?他一时想不起来,但就是对这张出色的脸面,有些印象。
“辰芳人呢?”
“在隔壁客房。”段松波找他来,不为别的,正因为古辰芳的记忆,让他心生异感。“她想来,被我拦下,我想先和你谈谈。”
丁禀亦颔首,明白他的用心。“你真是个心思敏锐的人,没想到那丫头竟能遇上这样的人。段公子,那丫头不坏,就是心思不够细腻,个性稍稍好强,很有正义感,是个道道地地的直肠子。”
“我已经领教过了。”对于丁禀亦的话,他很有同感地点头。
丁禀亦忍不住笑开来,看来他是吃过师妹的亏了。
“她的记忆,有很多都是假的。”丁禀亦不晓得说出这样的话,段松波是否会相信,不过事实就是如此。
段松波沉默不语,听他继续说下去。
“比如她的娘亲,并不是从小过世,而是长年病卧在榻,所以对师母的印象非常薄弱,再加上……”丁禀亦欲言又止,话说到一半,突然说不下去了。“到现在我还是不懂为什么古家会遭遇这样的祸事?”
“有人说,江湖下达拘杀令?”
“这仅是其一。”丁禀亦面色沉重,对于那段回忆,也非常不愿回想。“当年江湖五大长老上古家,带走师父,之后便传来师父的死讯,师母由于长年病卧,不在本家,没想到等我们赶到时,她已在别院遭人凌辱而死……”丁禀亦握紧拳头,缓和了一下情绪才又续道:“辰芳那丫头,被师弟藏在柜子里,所以才能侥幸存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