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来悦耳的嗓音抑扬顿挫舒人胸怀,很多人都听得入迷了,欲罢不能,就连闻人璟也不例外,颇为动容地看着讲台上的自己。
那是他,也不是他,一样的面容却是不一样的神情,他何时有这样的神釆飞扬,何时生动活钹的讲课,何时又有玉石般的光釆在眼底闪动,把底下的学子当成他的学生,而不是朝堂上可用的棋子,任其摆布。
对齐可祯这个人他感到迷惑了,更多的是欣赏,她让他看出自身的不足,以及他不肯面对的功利,当她这样的人很好,干净地宛如一泓湖水,清澈得能见到湖中游鱼。可是他做不到,先天的性格已决定他往后要走的路,他没有纯白无垢的心性,有的是逐渐染墨的心房。
在官场中,下手不狠厉不行,那是一个人吃人的炼狱,人人都想往里爬,踩过再多人的尸体也在所不惜。
“站住。”
一上完课,学生陆续走出讲堂,闻人璟才走出门就被叫住,在课堂上结下的恩怨,出了讲堂还是继续,学生最记恨的是不能打倒敌人。
小霸王就是小霸王,随便往哪儿一站,其它人鼻子一摸,纷纷退避三舍,谁也没胆多管闲事。
尤其是闻人胜摆出谁管谁有事的狂妄样,谁敢真的靠近,他那一群声势浩大的狐群狗党,定会四神恶煞似的扑上来把人打一顿。
“有事?”
“齐真”冷然的回过头,目光冰冷得彷佛流动着细细碎冰,叫人看了不自觉地倒抽冷气,背脊发凉,准备找麻烦的闻人胜吓得倒退三步,一瞬间,他似乎看见面冷如霜的堂兄。
“……我找你当然有事,你刚在我堂哥的课堂上那是什么表情,居然敢不把我放在眼里,你这个不知哪来的小杂种有什么资格上我们闻人氏族学,还不滚回你的老鼠窝。”再定眼一瞧,不过是痩弱的齐真,和他冷冽骑人的堂哥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心一橫的闻人胜往前一站,越说越大声,伴随着几声张狂的狞笑,仗着人多,行为益发无状。“这是闻人家的规矩吗?”开口闭口没一句好话,族学没把他教好,反而让他学坏了,二叔没发现堂弟正往歪路走吗?
二房的闻人凤官居吏部三品侍郎,除了户部外,当属吏部油水最丰,吏部管人事和升迁,若是有人想走走路子,挪挪位置,四品以下的官员通常是没什么问题,只要银子送得够,鲜少有不如意的,专管大事的皇上是不会在意这点人事安插的小事。
闻人凤在职几年就捞了几年油水,升不升官不打紧,但该有的孝敬不能断,他已习惯拿银子办事。
只是人手上一有钱就作怪,别人有不如自己有,他看大房兄长手掌闻人家族的众多产业,不禁眼红,想着日后兄弟一旦分家,大房占了大头,他们其它兄弟只能分剩下的小利,便觉得不甘心也不服气,凭什么大房分得多。
打起家产主意的他于是兴起争位的念头,他想只要自己当上族长,族中的产业将由他一手打理,他在吏部动个手脚,还不能把别人的财产变成他的吗?他最擅长的是收钱。
全心全意挂在当上族长的目标上,汲汲名利的他自然疏于对儿女的管教,所谓上行下效,上梁不正下梁歪,看多了闻人凤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卑劣行径,闻人胜也有样学样的心术不正,跟他老子一样不走正路。
听着冷冷的低音,闻人胜忽地心口一惊。“你是齐真?”
他问了句傻话。
只是明明站在他面前是个子只到他鼻头的齐真,他却感觉到闻人璟的威严,好似他就站在齐真后头。
“我不是齐真,难道你是?”他口出讥诮,对这个堂弟的没出息感到失望,好苗子都养到别人家了。
被人一嘲讽,闻人胜顿时脸色涨红,火冒三丈。“别以为在书院念书就能成材,我要捏死你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你最好识相点,不要给我抓到把柄,否则……”他举起拳头,在齐真眼前挥动了两下。
“你在威胁我?”他胆子越来越大了。
闻人胜桀桀怪笑,甚为得意地以鼻孔睨人。“不是威胁,是告诉你怎么做人,人在屋檐下要学会低头。”
“愿闻其详。”闻人璟双手环胸,冷眼以对。
不知为何,闻人胜觉得有点冷,他吞咽了一下唾沬。“很简单,你一个人把我们四个人的罚写全写完。”
闻人璟看着他,如同在看着一只将死的蛆。咧开一口编贝白牙,笑得令人发毛。“办、不、到。”办不到?“什么,你敢拒绝小爷……”
第3章(2)
闻人胜拳头还没挥过去,响亮的巴掌就落在脸上。
“这是替二……二老爷教训你,让你知道立身处事不能仗势欺入,须行君子正道。”他替二叔管管不孝子孙。
好在今日是他,若换成真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齐真,还不得硬生生的吃下这个暗亏,任人肆无忌惮的欺侮。
不知不觉中,闻人璟把女扮男装的齐可祯当成他羽翼下的一鸟,保护她是他的责任,绝无二话,义无反顾,觉得她娇弱得风一吹便倒,没有他在前面挡着只怕孤鸟难行。他以前没这么冲动,可是一涉及齐可祯,他似乎就失去自制力,不加思索的做出从未做过的事。
“你……你敢打小爷?”他真向天借胆了。
“在书院中聚众拦阻同学的去路,口出恶言、意图惹事,光这两顶就足以打你手板五十下。”他还手下留情了。
“笑话,这书院是我家出资办的,我是书院的主人,山长见了我都得客客气气地喊声三爷,等我爹当上了族长,我一定要把你们这些不姓闻人的全赶出书院,一个不留……”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看谁不顺眼就不让他入学。
“放肆——”
“齐真”猛地一喊,彷佛看到堂哥的闻人胜真的吓了一大跳,他脖子一缩,心惊胆颤,可是一发现自己的窝囊样又来气,踢踢腿令龟缩的胆子又长出来。
“你才放肆,敢用这种口气跟小爷说话?!阿智、阿勇、钱小富,这个脸我们丢不起,你们给我上,今天不把齐真这臭小子打得连他娘都认不出来我就不姓闻人。”他就不信揍不了他。
“真要打?”钱万富有些迟疑。
“打,小爷给你靠,把脸打花了我请你们上‘春情阁’喝花酒,找最美的花娘陪你们过夜……”一不做,二不休的闻人胜将几人推出去,冷笑着等着看齐真被揍成猪头。
有美酒和美人?闻人智、闻人勇一听见有美事在后,顿时两眼发亮,不等人喊话就野猪似地往前冲。
“哎哟!哎哟!轻点,你可别让我没被打出内伤反而是上药疼死的,小表……弟,你手劲小一点,我这张脸虽然差强人意,可好歹能见人,你不能一时措手毀了它……”“吵。”
“你好意思嫌我吵?也不想想我是为谁挨打,为谁受罪,要不是要保护你嫩得能掐出水的花容月貌,我犯得着送上前挨人家的拳头吗?你这话说得太没良心了,我白疼你了……”
哎哟喂呀!真疼、骨头连着肉都生疼呀!不晓得脸有没有歪掉,鼻梁骨还在不在,他这一下挨得挺冤枉。
“我能应付。”若非这冒失鬼莫名其妙的跑出来挨打,他原本躲得掉,还能狠狠回击,闻人家这几名小辈太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