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岳帆不允许她略过,走到无双身后,两手落在她肩膀上。“说谎,这是你为自己缝的,对吧?你想走了,不管我给不给你和离书。”
多年夫妻,他终究是了解她。
无双选择不回答,问:“怎么还不回房歇下?别让蒋姑娘久等。”
她把他安排在蒋孟霜的院子里——人家初来乍到,是该多几分维护——岳帆这句话,她记住了。
“回答我。”钟岳帆扳过她的身子,坚持问。
她自顾自的说:“唉,怎么会忘记,再过几日你们便要成亲,确实不能再见面,你等等,我让人把宁园收拾出来。”
钟岳帆皱眉,事至此他怎会看不出无双在躲避自己,所有人都以为她恢复了、妥协了,以为她打算好好过日子,但是、并没有,她正在把他往外推,正在想尽办法离开,尚书府于她不再是家,而是牢笼了吗?
他慌了,一把拉回她。“双儿,不要把我推开。”
深吸一口他身上熟悉的气息,怎么办,她还是好喜欢这份温暖的感觉,彷佛在里头待着,天就不会塌下来。
可是多矛盾啊,恰是因为他,她的世界崩塌。
鼻中微酸,眼底有些发胀,伸手,不自觉地环上他的腰,头紧紧抵在他胸口处,心中五味杂陈,酸甜交错如云涌。
她知道的,应该剜除眷恋,应该用力推开他,脸上微微的挣扎后,她做了,他却不允许,硬是施加力气,将她牢牢按在自己怀里。
无双凄凉一笑。傻子,坚持什么?鸡肋无味,丢了便是,强留在身旁只会腐烂发臭。
她低声道:“弄错了,是你把我推开的。”
从他带回蒋孟霜那天开始,她已经被推开,是太傻、傻得以为倾力一搏,还有机会把爱情找回来,可惜……
前辈子,她不是不明白他的痛苦无奈,她知道他的宽容、善待,来自他高洁的品格,而非他的爱。至于她,坚持己见、刚愎自负,她极力争取的,恰恰是他再也给不起的奢侈。
“我没有推开你,我要讲几百次你才相信,你和孟霜一样,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女人。”他气得大喊,不明白聪明如她,怎就听不懂。
她抚着他青髭微冒的下巴,微微的刺、微微的痒,她总喜欢用自己的额头在上面轻轻蹭着,蹭出亲密、蹭出感情,蹭出两人之间最甜美的回忆。
“岳帆,我是真的爱你,很爱、很爱,是你无法想像的情绪,推开你,比割肉更痛,我想要你的感情,和过去并无不同,只是你选择松开我的手,牵住蒋孟霜了。
“我不想坠崖却已经坠崖,粉身碎骨的我,再也付不起一份完整的爱,所以,就这样好吗?承认不爱我,承认我们已经没有未来,并不会让你太难堪。
“别再让道德责任牵制,好好爱蒋孟霜吧,虽然我嫉妒她、更想诅咒她,但我明白,再多的怨恨,都无法让我们回到从前,我常说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所以,岳帆,我决定放过她,也放过自己了,所以你也放过我,好吗?。”
嘴巴叨叨絮絮说着理智的言论,心已压成齑粉,但她必须笑着,才能说服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痛。
那年她以为穿越时空,是为了遇见这个正确的男人,殊不知……男人没有正确的,要不要赏你一个完美结局,端看上苍的决定。
“你是在宣告,你不要我了。”
“不对,我决定成全你。”
“话说得这样冠冕堂皇,事实上你就是心狭,你就是容不下孟霜,你非要我从你们之间选出一个,双儿,我与孟霜已有夫妻之实,我不能抛下她,你懂吗?是你说的,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不是?”
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在他的认定中都是在为难蒋孟霜吗?
无双笑不出来了,一碗水端平?这种事只能在嘴上说说吧,主观意识总是决定人的看法。
既然如此,好吧……她不再说“冠冕堂皇的话”,无双歪着头,静望他。“爱情本来就很狭隘,容不下第三个人,在蒋孟霜出现的那一刻,我们的爱情已经崩坏,我从来只要最好,不愿将就其次,你听清楚了,你已经是我心中的‘其次’,不再是我想要的男人。”
钟岳帆眼底冒出怒火,说得这样残忍,是因为一心求去,已经不介意会不会伤害他?
自尊受创,钟岳帆恨道:“不管是主要或其次,我不允许你走,你就不能离开。”他扬声大喊。“储忠、储孝。”
两个高大的男子从暗处走出来。“属下在。”
“给我寸步不离的守着夫人,不许她出府一步。”
“遵命!”两人拱手应声,站到门外。
钟岳帆推开门,只听得无双自背后幽幽说道——
“别做徒劳之事,你只能禁锢我的人,无法禁锢我的心。”
“信不信,我可以!”他猛地转身,怒眼相望。
他要求自己自信、逼自己笃定,他说服自己,他有足够的把握,一旦尘埃落定,现况再也无法改变,她就会认命。
日子要继续过下去的不是,他们之间有圜儿、有钟家,早就不能被分割!
“承认自己不爱了,很困难吗?”奔到他身后,抓住他的衣袖,她试着做最后努力。
“你无权作主我的心,爱不爱我比你更清楚。”
“那么,如果你对我还有一点点的喜欢,放我自由,好吗?”
“不好,你一辈子是我的女人,谁也无法改变。”
他斩钉截铁的口气让她明白,说服他希望渺茫。
松开手,淡淡的失望在眼底凝聚,她说:“钟岳帆,你很贪心。”
两人对视,一轮明月斜照,皎洁的月光在两人中间泼下一地的细碎银白。
这轮明月……无双心下陡然一酸,数年前的中秋,也是这样的相对,可那时唯有重逢的欣跃,何曾有明月照不透的凄凉?
原来命运这般残暴,容不得她挣扎反抗,迫得她只能孤军奋战,在情字这条路上,力竭而亡。
她的绝望目光让他害怕,拉回她松开的手,紧攥在掌心。“不要这样看我。”
“岳帆,拜拜。”她轻声说道,从此刻起,她的心对钟岳帆关闭。
他知道什么叫做“拜拜”,她说过,拜拜不是再见,“再见”是带着期待重逢的心情而说,而“拜拜”是永别、是决裂。
他望住她,眼睁睁看着她关上心门,断绝沟通之路,她眼底寻不着温柔婉顺,也找不到忿忿不平,他的留去已经影响不了她的情绪。
她淡漠的双眼带着淡淡的怜悯,她什么都没有做,可是他知道,她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远……
储忠、储孝笔直地矗立在门外,像两根大柱子似地,无双静静望向夜空,她维持着同样的动作,沉默许久。
不晓得站了多久,一声轻叹后,她往圜儿房里走,她走动,储忠、储孝随即跟上。
数息后,蒋孟霜、蒋孟晟自树后现身,孟晟觑了妹妹一眼,背着手快步离开静心园。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无双的院子,蒋孟霜眼眶微红,跟在哥哥身后,回到柳院。
关上门,孟晟凝视妹妹,问:“现在,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心中虽有愧,但蒋孟霜不肯低头,她恨恨反驳,“我没错,我就是喜欢岳帆。”
“你的喜欢必须用燕无双的一生来换,良心能安?”
“我又没有叫她怎样,是她心胸狭窄,眼里容不下一颗沙子,才会把自己逼到这等地步,天底下哪个有才有志的男子,不是三妻四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