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他见陆芜举止粗鲁,言语无状,连献媚供娱都听不懂,九成九也高明不到哪里去。
经过这些日子的习字,连司儒之都赞她有天分,陆芜可是自信满满。“你尽量考!”
就是这句话,让全族的人捏了把冷汗,尤其是对她那肚子草包知之甚详的金不换更是惊到快昏倒,忍不住提醒司儒之,“司大人,首领她……她的文才……”
“放心吧,她是你们的首领,你们要相信她会替金虎族扳回,城的。”
司儒之说完,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我倒是相当期待,陆芜会给我们什么样的惊喜。”
第3章(2)
对对子,在民间是乐趣,在文人之间,则可视为比较文才的一个方式。谁的用字华美,对仗工整,甚至能在短短几个字之内引经据典,都可称为才子。毕竟在短时间内要对得上,除了要有急智,还得饱读诗书。
急智陆芜可能有,但饱读诗书这一项,若她也够格的话,那京里那群寒窗十年赴京赶考的读书人,可能都要用条衣带悬梁了。毕竟在司儒之来之前,她真的大字不识一个,如今才过了个把月,司儒之就敢让她接受大才子欧阳佥的挑战,究竟有什么凭恃?
只见他如老僧入定,神秘兮兮地笑着,令一群族人冷汗涔涔,不知所措。
欧阳命起身,沉吟了一下,望见窗外远处碧绿的青海湖,便刻意卖弄道:“青海逾海青。”
这对子很简单,却也不简单,除了“青海”与“海青”需为倒反辞外,还指明了青海湖的湖水比真正的海洋还青,有比美之意。
想不到陆芜想都不想,指着一旁的小牛道:“小牛比牛小。”
司儒之教过她做对子,反正字数一样,词性相同,听起来差不多就好,不必管什么文字优不优美,意境高不高雅,身边的东西都是素材,想到什么就尽管说,绝不会错!
此对一出,金不换脸都歪了,司儒之立刻别过头去,他不能在众人面前笑出来让欧阳佥难看,至于其他族人则是大声欢呼。因为人人都知道,就凭陆芜那块料,能做出对子就很不错了,何况他们也听不懂欧阳佥和陆芜那两句究竟有什么不同。
欧阳佥气得指着她,“你、你……”却是再也说不下去。
事实上她做的对子又有什么错?先不论意境,小牛确实比牛还小只,而且她对得工整,完全无可挑剔。
拧起眉头,欧阳佥顺了顺呼吸,决定出个更难的对子,顺便讥讽一下这群化外之民。“山顶有仙,却为雾.,林中有木,不成材。”
这句讽刺,换来欧阳佥带来的几名亲信鼓掌助威,其他人大概只有司儒之听得懂——以为山顶有仙人,到了才发现是云雾一场,以为森林里都是木头,结果没一个能拿来做柴薪的——表面上意思很简单,事实上是在讽刺金虎族的人受到的称赞,如武勇及善战之类的辞,全如云雾般虚假;而后那句不成材,更是说金虎族的人个个都是废材。
这句话陆芜听得雾里看花,不过结构她却听清楚了,思索一阵,看到桌上的烤乳猪,再看到门旁站着一个孕妇,她猛地一击掌,开心地说道:“屋里有人,却是猪,肚中有女,不肖子。”
这个反击就明明白白了,只是恐怕连陆芜本人都不知道她漂亮打了一仗——屋里有人却是猪,就是在讽剌欧阳佥根本就是头猪,至于后头那句不肖子,原只是说那孕妇肚里若是女儿,当然就不像儿子。原本只是句废话,用在此处却是妙不可言。
背过脸去的司儒之,肩头已经开始抽动,好不容易转回头,表情却是憋得五官都皱了起来;金不换倒是干脆大笑出声,也带动着族人一起笑;而欧阳佥的亲信中,不知是谁嗤地笑出声,被狠瞪一眼后,急忙闭嘴。
欧阳佥气到胡子都快翘起来,脸色涨红,一张嘴瞪大眼,好不骇人!
他有苦说不出,像这样光明正大的被骂,却不能反驳,是如何的痛苦啊!
“哼!穷山恶水,尽出些不文蛮夷!”他忍不住批评。
“哼!百姓赋税,光养些酒囊饭袋!”这句话,是司儒之曾说过的,只是被她记了起来,如今正好现学现卖。
已经憋到有些中气不足的司儒之忍不住苦笑,这不是骂到他了吗?
但欧阳佥以为她聪明到可以直接对上他的话,更讽刺他这个官有如酒囊饭袋,便大怒反驳,“你说,这里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哪个不是化外之民?”
“我看,大人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哪里像是朝廷大官?”
和司儒之比起来,不管是气度还是外貌,这个欧阳佥可差得远了。
“你你你……”欧阳佥都快疯了,不由得拍桌大喝。
“大庭广众,岂容你有辱斯文!”
“机会难得,就让我多骂两句!”她想都没想便答。
正在喝酒压下笑意的欧阳佥亲信倏地噗一声,将酒全喷了出来,拚命急咳以掩饰笑声,一旁的司儒之已经受不了了,眼眶都因笑意而湿润了起来,至于金不换和其他族人,笑声几乎快掀了屋顶。
陆芜也想不到,她只是照着司儒之教的方式做对子,简简单单就能气得欧阳佥跳脚,却又无可奈何,她可乐了。
“不对了不对了,这是什么套路,简直不伦不类!”欧阳佥不想认输,但事实上面子早就丢光了,只是十足的不甘心,自己居然会被一个胡女顶得说不出话来。
“所谓才高八斗,不过就这样嘛。”在陆芜心中,真正的才子只有一个人。
“你!”欧阳佥猛一拂袖,彷佛就要朝她冲过去。
司儒之此时巧妙地介入两人之间,他倒不怕欧阳佥对陆芜如何,却怕她一个不快就砍了对方,那事情就难办了。
何况,此事也该到收尾的时候。
“不过是简单的考校,欧阳大人知道陆首领堪称有程度便成了,中原文化知识博大精深,自然不是一两个月就能通晓,就算这对子里有些许……失误,也无须计较太多。”司儒之缓颊,但谁的对子失误较多,谁比较计较,大伙儿就心照不宣了。
有了台阶下,欧阳佥连忙脸色一正,顺着他的话讽道:“是极是极,不过是能对得上几个对子,也上不了什么台面。”
“哼,做对子算什么,姑娘我还能弹曲给你听呢!”陆芜莫名其妙压过了欧阳佥,自信心无限膨胀,忍不住夸口道。
一群族人听到此话,自然是起哄加鼓噪,希望首领替他们再下一城,然而听到此言的司儒之却脸色一变,略知陆芜琴艺的金不换则眉头微皱,至于先前来传话的大牛与小牛两兄弟,更是直接砰一声昏倒,干脆了事。
“好,在下就不相信你样样精通,就此领教陆首领的琴艺。”欧阳佥气疯了,心想只要她的琴艺出了一点差错,他便要批她批到当场毁琴!
司儒之还来不及阻止,陆芜已兴致勃勃地叫人取她的琴来了。原本只是想让陆芜天马行空的吟诗作对本领气一气欧阳佥,但现在事情却转眼间发展到令他无法控制的地步。
这位女首领,行事果然出人意表,教司儒之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琴取来后,只见陆芜大马金刀地一坐,双手放在琴上,看起来还算是有模有样,颇具大家风范,族人们期待着,欧阳佥紧张着,而司儒之,则是担忧着……纤指一下,琴音如疾风骤雨般响起,缓慢处如杀猪声嗷,嘈杂难闻.,激越处如铜锤击铁,雷鸣轰隆;低鸣处如老牛呜呜,模糊难辨上局亢处则如裂丝帛,尖锐逼人。这一曲才弹了一下,不仅族人们个个摇摇欲坠,汗湿背襟,连行事处变不惊的司儒之都脸色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