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冷吗?”他问。
她摇摇头。
“或者……心更冷?”梓烨又问。
苦笑,他怎么这样厉害啊,一眼就看出她的无力感……她深吸气,振奋精神,拍拍双颊后扯开笑靥。“放心,这点小事击不倒我。”
“别怪汪管事,你是个姑娘,年纪又小,提出来的方法确实匪夷所思,他当然会质疑。”
“我没怪他,人对未知的事多少有危机感,心生排斥是很理所当然的。”
梓烨点头。“对,我也会。”
“有人做了件很有趣的事。”
“什么事?”
“他在屋子里关进五只饥饿的猴子,然后在楼梯上摆了一串香蕉,每当有猴子爬楼梯去拿香蕉,他就用冷水喷其他猴子,经过几次之后,只要有猴子想要去拿香蕉,就会被其他的猴子攻击。”
“因为它们能够预知状况?”
“没错,后来这个人抓出一只旧猴子,放了一只新猴子进去,新猴子肚子饿,看到香蕉当然想爬楼梯去拿,这时就算没有冷水攻击,新猴子也会被其他猴子攻击。”
“然后……”
“这个人每天换出一只旧猴子,直到里面的猴子都没有被冷水喷过的经验,可是只要有猴子去爬楼梯想要拿香蕉,其他猴子还是会群起攻击,于是香蕉再香、猴子再饿,都没有猴子会去拿香蕉。为什么会这样?这说明什么?”
梓烨听懂了,她的意思是人对于未知的事应该去质疑、去了解,而非一味排斥,不过他却故意回道:“说明你是想拿香蕉的小猴子,汪管事是攻击你的老猴子,而其他人是人云亦云的傻子。”
噗哧一声,小茱忍不住大笑。“那你呢?你是什么?”
“我是那个坏心肠主人,站在外头看你被打得满头包。”
她笑意一敛,摇摇头道:“社会就是这样,我们容易受到社会族群的影响,当多数人认为这件事合理,我们不问原因就认为它合理;当多数人认为不可行,我们也不会追问原因就坚决不做,甚至变成施暴者,去攻击想做的人,根本不理会事情的本质是好是坏,从没仔细分析与评断。”
“你企图改变这种状况?”
“不,这是人性,无法改变,我只能改变自己,让自己成为那只影响别人的老猴子。”
“你想取代汪管事在各掌柜心目中的地位?我不想泼你冷水,但容我提醒你,年纪、性别、经验摆在那里,无法改变。”
其实他很乐意命令所有人必须照着她的决定行事,只是好强的她会同意吗?
“我的年纪并不小。”童小茱定定的望着他,他没有说错,她想带领风潮,想得到舆论支持,就得做出成绩,况且历经几个生世,前后加一加,她都是中年妇女了。
杨梓烨没有反驳她,动手帮她把斗篷穿好,握住她冰冷的小手,走向园中。
这幢宅子不大、不显眼,园子无法和杨家大宅相比,只有一株老梅树傲立在风雪中。
梅花开得很好,冷香扑鼻,小茱仰头深吸一口淡淡的香甜。
“再世为人,经历过别人不曾经历的,站在别人不知道的高度看事情,有时候难免会觉得孤单。”
“嗯。”这种感觉她明白。
“幽谷那堪更北枝,年年自分着花迟。高标逸韵君知否,正是层冰积雪时。”梓烨折下一枝新梅递给她。
小茱没接过梅枝,却睁大眼睛盯着他。“这是……”是她盗陆游的诗啊!
“是你写的,这首诗让杨梓轩在京城士子中打开名气。”前世的杨梓轩能够深受阎氏、杨氏家族的看重,小茱功不可没。
“你怎么还记得?”
“没人告诉你我是过目不忘的神童吗?”
如果不是他这般能耐,阎氏怎会迫不及待想杀他?不过他一心经营科考书目,在诗词方面涉猎极少,从没想过几首诗会让杨梓轩成为京城人士眼里的饱学才子,小茱的长才令人惊艳。
“所以……”
“在父亲领我们一家出游赏梅时,我下意识吟出这首诗,这首诗让父亲对我另眼相待,却也在阎氏心目中埋下杀机。很不公平,对吧?这首诗让杨梓轩成为风流才子,却让我成了阎氏的眼中钉,不久后,我遭遇人生第一场谋杀,遇见生命中的第一个贵人。”
“司徒爷爷?”
“对,司徒爷爷引我拜师习武,引我认识阿苏以及许许多多的姊妹弟兄,我们结成帮派,到处剿灭山寨土匪。丘大总管就是在土匪窝里被我找到的,他是个营商好手,却因恶官迫害,落草为寇,他帮我开了第一间闻香下马,然后第二、第三间,直到现在的景况。”这些事,他前辈子也做过,只不过时间上整整晚了十三年。
“后来呢?”
“前年皇帝微服出巡下江南,碰到江洋大盗,我救了皇帝,将他送返京城,一路上相谈甚欢,结下深厚情谊。”
前世直到进京城他才晓得皇帝的身分,皇上有意封他为官,他却不愿与杨家再有瓜葛,拒绝了,今生他却选择刻意结交,虽没接下官位,却在暗地里为皇上办事。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梓烨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随即话锋一转,“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