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茱站起身,毫不畏惧的看着满屋子的叔叔伯伯,侃侃而谈,“凡是人,最先想到的都是自己,要让伙计与店家同心,唯有把大家的利益绑在一起,有钱大家赚,没钱大家一起受苦。我订下的规矩中,不只提到超过东主要求的利润可以分红,也清楚规定若利润无法达到东主要求,就得减薪罚俸。给伙计们一个明确的方向,他们才晓得该怎么做。”
“如果被罚俸的伙计生气,不干了呢?”
“那就代表他无法适应竞争,这种伙计不是我们需要的;相反地,如果达到标准,伙计可与东家分红的消息传出去,肯定会有更多有能耐的人想要到我们这里做事。
“一间成功的铺子除了卖的商品够好,人才也很重要,有没有办法说动顾客买单?有没有办法替商品提高利润?有没有办法让顾客心满意足走出铺子之后,心里想着下次还互再上门光顾……这些都会影响铺子的长久经营。”
“换句话说,你要的是野心大的伙计?”汪安邦站起身,锐利的目光与她对峙。
一个丫头能懂什么?她做过生意吗?真正面对过客人吗?竟在他们这群老人面前侃侃而谈,说的全是些似是而非的道理,主子是怎么想的,竟要重用她?
“当然,伙计的心大、伙计有所求,才会尽全力为铺子争取营收。”
“可是相对的,这种人也投机、不安现状,要是他偷学铺子里的东西,跑到外面开新铺面,那又该怎么办?”
“一间好的铺子不会害怕竞争,再则,身为领导人,肚子里不会只有这么点学问,让人随便花几年就能学会,如果是的话,那绝不是伙计的问题,而是领导者的问题。
“换个角度想,伙计有偷师的心思,目的是什么?就是过上更好的生活,如果咱们的铺子提供足够的晋升管道,像当官那样,从小官开始做起,只要够努力,就有机会成为一品大员,那他何必出去外面开铺子与咱们竞争?
“伙计们知道,只要自己好好学、认真做,若干年后累积足够实力,就会成为像汪管事、刘管事这样的人才,这对铺子是绝对的好事。”
汪安邦被她堵得无话可说,气得唇上的两撇胡子一抖一抖,两只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她说的分明是歪理!谁都想要乖巧听话、厚道心实的伙计,哪有像她这样的。
“我还没听说过招内贼会是绝对的好事。”
“汪管事偏见了,因为有野心,就认定他会篡位,因为个子长得高大,就认定他是土匪,什么事都还没做,就把人家当内贼?太武断!”
“你在批评我?”汪安邦恼火,掌心往桌上重重一拍。
“汪管事别生气,我并不是批评你,我只是认为每个人都需要机会,我们可以压抑一个人的野心与梦想,得到听话忠心的下属,但也可以鼓吹他的野心、给予机会,让他积极展现自己的能力,长期下来,我们会发掘到有用人才。”
“算了,我不想跟你说,我去找主子。”
小女娃没让背主的奴才欺负过,哪知道人心险恶?事事想得天真,一个劲儿地把人心往善里想,这是做生意,不是开善堂,爷的铺子要是真交给她掌理,谁晓得老太爷那几万两银子会不会打水漂儿。
“汪管事,爷同意我的做法,他让我全权处理。”小茱道。
“让你全权处理?这怎么可能!今儿个让你坐在这里是看在丘大总管的面子上,你跟着听听学学行了,甭插手。”
小茱晓得自己的年纪、身分无法服众,却没想到会被当面拒绝,目光逐一向众位掌柜扫去,有人眼底带着鄙夷直视着她,也有人看好戏似的盯着她,有人甚至连看她都不愿意,看来她还是太嫩,以为搬出杨梓烨就能抬高声势,没想到会招妒。
他们都在猜疑吧,猜她能够得到爷的青睐是因为什么理由。
小茱凝声问:“汪管事不认同我的做法?”
“对。”汪安邦直言不讳。
小茱转向刘定国,问:“刘管事也一样吗?”
刘定国年届中年,肤色黝黑、浓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他微笑回道:“不,我觉得你的想法有意思,我想试试。”
他的答案让小茱稍微松了口气。“这几日丘大总管向主子提过想开一家赌坊,目前刘管事掌管十家酒肆饭馆,汪管事掌理两家青楼、三家当铺,虽然刘管事管的铺子多,但青楼、当铺的利润肯定比饭馆多,对不?”
“对。”刘定国回道。
“那么我们来打赌,三个月后看是刘管事还是汪管事旗下的铺子营收比较多,由赢的那一方接管赌坊。”
第七章 还是搅和进去了(3)
赌坊是大生意,并非人人都可以经营,需要向朝廷申请类似现代的执照,在古代的官僚体制下,申请执照的重点不是条件,而是银子,谁家的本钱雄厚就可以取得,换言之,梓烨经营赌坊,下的成本肯定够雄厚。
小茱与汪安邦对望,她那笃定自信的态度让他有些迟疑,但他一个见识丰富的老江湖怎么会输给一个小丫头?更何况青楼开门,每笔进帐都够饭馆忙上一整天,他怎么可能输,所以最后他点头了。
“我赌,三个月后见真章,如果你输,就不许再提那些莫名其妙的计划。”
“如果我赢了呢?”
“你没有机会赢。”
“如果、万一、不小心赢了呢?”
“那……以后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汪安邦说是这样说,却满肚子不以为然。
“一言为定。”小茱道。
“一言为定。”汪安邦丢下话便转身离开。
接着其他人也纷纷离开,只有刘定国留了下来。
“你确定赢得了?”
“就算不确定也得说确定,不战而降的事我不做。”
“有骨气,今天太晚,明日午时我再过来,与你合计合计该怎么做。”
“谢谢刘管事愿意相信我。”
“我喜欢新鲜事儿,能够试试挺好的,何况输了又怎样,顶多是不经营赌坊,十家闻香下马够我忙的了。”
刘定国笑着抬手顺了顺嘴边两撇须。
小茱明白他是在安慰自己,听说他和汪管事委屈多年才有今天的机会,肯定是万分珍惜。
“刘管事,我会赢的,绝对!”
不光为刘管事,也为了她自己,想要底气,就得展现实力,她不知道自己能够做到什么程度,但绝对会卯足全力。
他没有嘲笑她的过度自信,拍拍她的肩道:“努力就好。”
刘定国离开后,小茱望向空无一人的厅堂吸气,她并非天生聪明,但是不管做什么事都卯足全力,所以笨笨的她和哥哥们一样考上台湾的第一学府,所以手拙的她做的小吃比妈妈卖得更好,大哥常说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傻劲,让她埋头往前冲。
也许是……她总是相信会成功。
因此穿越重生又重生,她每次都寻找不同的方向冲,却每次都冲得头破血流,她终于改变心意了,决定不冲、慢慢走,没想到遇上杨梓烨……
不是刻意的,但她不得不上紧发条,不得不再冲一回。
这一次似乎比前三世更冒险,她不知道会不会再度悲惨,但是她已经做出选择,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顽强。
走出大厅,又下雪了,越接近过年,雪下得越大。
童小茱缩缩脖子,对着冻僵的双手呵气,无预警地,一件斗篷兜头罩下,她侧过头一看,居然是两天未见的杨梓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