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她进来吧。”
小采怯生生地走进偏殿,这金碧辉煌是她从未见过的。一个人竟需要这么多人服侍,更是她帮佣的地方都不曾有的规模。
小采依照韩孟和的指示,跪在地上行了礼。骆徘鸿不耐,只要她快快说完她要说的。没想到小采只是偏过头,眨着天真的大眼,完全忘了刚刚来到这陌生的地方的恐惧感。“小采不知道要说什么。韩老爷只说让我来,皇上会问我问题。”
骆徘鸿竖起眉,不明白姑母姑丈玩的是什么把戏。“这就是你们的人证?”
“皇上,如果小采能准备一套说词,她的可信度反而不高了。”
“小采,你知道朕会问你什么吗?”
小采更不解了。她绞着手指,怯怯地说:“皇上自己都不知道要问小采什么了,小采怎么会知道?”
“大胆!朕可以任你如此玩笑吗?不怕朕杀了你?!”
小采更瑟缩了。皇上原来是这么凶的人吗?
“我又不是庙里被神明附身的乩童,怎么知道皇上想问什么嘛……”说着说着,几乎就要哭出声来,立刻被骆徘鸿出声喝止了。
韩孟和是故意不先开口。他要让骆徘鸿自己知道,小采接下来要说的,绝不是他人先教好的。此时见骆徘鸿已充分了解了这一点,他才开口道:“皇上不妨先问她,梁夫人与语嫣的感情如何。”
骆徘鸿望向小采,见她仍无反应,不悦地说:“你聋了吗?没听见问题吗?”
他又没问,是韩老爷问的啊。小采还想再抗议,但韩孟和柔声安抚她,要她老实说,让小采收起了不满。“夫人很讨厌嫣姊姊的。”
“怎么可能?她是语嫣的亲娘,怎会讨厌她?”
“是真的,小采从不说谎的。梁夫人很讨厌嫣姊姊,说嫣姊姊的命不好,会克父克母。”
骆徘鸿疑惑地皱起眉头。目前住在皇宫的那对母女,可看不出一点感情不睦的样子。
“那梁夫人对梁大小姐可好?”
“梁夫人非常、非常疼爱梁大小姐喔!”皇上终于像正常人一样问问题了。对嘛,他开始问,她便会一一回答,干嘛要她猜他想问什么?
“她这些说法,可算不上是人证。”骆徘鸿相信了小采,但并没改变心意。
“皇上,小采作证的部分只是想让皇上知道,梁夫人绝对不会为了自小就送养的女儿语嫣,状告自小视其如掌上明珠的女儿梁语蓁。”
“梁语蓁的手段令人发指,天理难容,或许是梁夫人最后反悔了呢?”
“皇上,梁语蓁的确是天理难容。关于梁语蓁迫害语嫣的事,皇上还不知全貌。接下来的这位人证,她希望皇上能先赦免她在不知情的状况下逼良为娼之罪,她才敢作证。”
“宣吧。这罪朕赦了,一次说清楚。朕厌了。”
韩孟和知道骆徘鸿之所以会恼怒,因为他开始矛盾了,此时是带上宜香楼老板的最佳时机。
接下来上殿的人,让骆徘鸿皱着的眉更解不开。此人一走进就带来一股庸俗的香味,描眉画眼,浓妆艳抹,一身俗艳的装扮。
“皇上,此人是宋老板,在义阳经营一家青楼,名为宜香楼。”
“青楼?”
“是,皇上,民女是宜香楼之主。”
“你可识得梁语蓁及梁语嫣?”
宋老板用手里的丝绢捣嘴轻笑,又是一阵俗香扑鼻。“这是自然,这对双生女最近在义阳可是名声响亮。义阳是首富之都,像梁府这种小户本不起眼,但因为他们与京城第一世家交好,所以也小有名气。只是,直到前一阵子,义阳人才知道,原来梁府有两名长得一模一样的千金。”
“怎么可能长到二八年华还没人知道?”
“当然有少部分的人知道,但梁府想尽办法藏着。加上那两人生得一个模样,若不同时出现,外人见了,也不会知道她们是双生女。”
“朕直至此时还不明白你有何资格成为人证。”
“皇上,梁家两位小姐,民女都打过交道。两个都自称是梁二小姐,但民女知道,这两位小姐中有一人是坏到透顶的坏女人。”
“哦?”
“胸前有血色脚形胎记的,便是民女所说的坏女人。”
骆徘鸿拍桌而起。“胡说!朕是免了你逼良为娼的罪,可不代表不会杀你。”
终究是见过世面的,宋老板并未被骆徘鸿此举所恫吓,但并不是不要命。
此时,她若显现出一点怯懦,只怕皇帝就先认定她心虚了。她可是收了韩府优渥的车马费,皇上认定是收买也不无可能。“皇上,那胎记是民女亲眼见过的。”
“藏在衣裳下的胎记,你如何能见?”
宋老板又轻笑道:“皇上忘了,民女是青楼老板,姑娘要接客之前,都得先验身。”
“接客?验身?”
“是的。那一日,一名姑娘来我宜香楼,说她家事业出了问题,急需银两救急,要卖身换取,还说三日后一手交钱一手交人。民女允了这交易,但买个姑娘的银子可不是小数目,民女怎能不先验货,便要姑娘脱了衣裳检查。除了要检查身子是否干净,还要看她是不是真如自己她所说,是个处子。就是在当时,民女看见了来卖身的姑娘身上有胎记。”
“既是为了家业而卖身,怎会是坏到彻底的女人?”
“这就是民女希望皇上赦免的原因了。三日后,民女带着护院到指定的地方交易,见两名壮汉扛着一只麻布袋,里头装着昏去的梁家小姐。完成了交易后,我便将梁家小姐带回宜香楼,没想到醒来的她竟不认帐,说她从没说过自己要卖身,还说她都要嫁人了,怎会同意卖身。当时民女不信她,直到听说了梁家大小姐急病饼世,梁家二小姐嫁到京城来了,才起了疑心。但终究民女银子已经付了,青楼也不是做善事的地方,民女还是让楼里的梁家小姐开始执业了。在逼着她换装的时候,民女才发现她没有胎记,她并不是自愿来卖身的那个姑娘。”
“一个急病死了,一个嫁到京城?”
“是的,皇上。双生女一个死一个出嫁,民女楼里怎会又有一个?所以民女猜想,这是一桩诈死逼良为娼之计。虽然皇上可能不信,但民女猜想,那个没胎记的,才是真的梁二小姐;而梁大小姐则是先把妹妹卖进青楼,自己则诈死,再以妹妹的身分嫁到京城。”
骆徘鸿跌坐回龙椅。虽然宋老板的话里没有铁证可以证明两人的身分,但逼良为娼的事可是千真万确。
“既是被你抓进了宜香楼,如今怎么两个都出来了?”
“因为梁二小姐不甘受辱,在贩卖初夜那晚,打昏了买下她的恩客逃离了。民女的银子可不能白花,猜想她必会逃到京里向韩府求援,所以派了人来京城,最后的确逮回了一位梁小姐。只是,民女派来的人竟阴错阳差地逮到了梁大小姐。”
“有胎记的那一个?”
“是的。反正她便是原先与民女交易的那位,民女也不打算再把无辜的梁二小姐抓回,于是便要梁大小姐在楼里以牡丹的花名接客。直到前一阵子,韩家少爷说梁二小姐不忍心,于是命人来为梁大小姐赎身。”
骆徘鸿被彻底打击,他已不管谁才是梁语嫣了。名字只是称呼,真正做了无可原谅的事的人,是他相信的那一个啊!
骆徘鸿再开口时,声音已显得乏力:“把牢里的、宫里的、分不清楚谁是谁的全召来,让他们当面对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