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得这话立时醒悟过来,有人就道:“前日早起出门看见杨老二乐滋滋往外跑,还说什么发财了要请我吃泡嫫呢。”
一听这话,当即有人就道:“今日这场祸事,不会是他惹出来的吧?”
杨家六爷有个小儿子叫大虎,经常进城走动,听到这,便出主意道:“方才那些人,我瞧着有些像在城南走动的,不如托人去打听看看,总得问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
闻言,杨山紧紧皱着眉头,觉得方法可行,重重点了点头,应道:“那就劳烦大虎兄弟进城帮忙问一问,我也去找我家老大想想办法,晚上回来一起商量。”
杨柳儿是个精明的,知道皇帝还不差恶兵呢,她赶紧扯下腰上的荷包,把里面装了几十文钱通通倒出来塞给父亲。
杨山愣了一下,转瞬明白过来,把钱递给杨大虎,“大虎兄弟,方才出来的急,逭些铜钱你先拿去打点,过后咱们再补。”
杨大虎也没客套,直接收了铜钱,杨山嘱咐两个闺女几句就随他一同走了。
村人站在杨家老宅门口议论了好一会,到底家里都有活计,也就散去了,而杨柳儿姊妹也回了家,只是两人都无心做活儿,隐隐觉得老宅这事怕是个大麻烦。
好不容易熬到天色昏暗,姊妹俩收拾了几个馒头,炒了两碗菜装好,牵出养的膘肥体胖的小毛驴,杨柳儿骑在上面抱着篮子,杨杏儿则牵着缰绳又去了牛头村。
杨家老宅院门大开,杨家族人吃了晚饭都聚了过来,杨老太太娘家的一个兄长,外加杨老大和杨老二的岳家听到闺女被抓走了,也都赶来询问。
等没多久,就看到杨山、杨大虎连同杨志从城里赶了回来,脸色都有些不好。
杨柳儿心疼自家父兄,瞧他们嘴唇都干得泛白了,怕是奔走了一下午,姊妹俩也顾不得老宅众人的同意,在老宅灶间翻了一遍,烧了茶水又热了带来的饭菜,随即就端上饭桌。
杨山眼见闺女们忙碌摆着桌子,眼里闪过一抹欣慰,脸色也好了很多,招呼杨大虎和大儿吃饭。
杨大虎也是饿得狠了,客气两句就抓了馒头大嚼,末了还赞杨杏儿手艺好,杨杏儿听了只客套两句就扯着杨柳儿坐在屋角,她实在是好奇祖父一家到底惹了什么恶人。
好在也没人撵她们出去,姊妹俩听了一会终于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杨老二不知道受谁蛊惑,要一同合作生意赚大钱,但他本身就穷的叮当响,哪来的本钱,正犯愁的时候就遇到城南葛三赖手下一个见过两次的喽啰。
一顿酒喝下来,他也得了明路指引,就是拿家里人的身契抵押借银子,一家十几口足足抵了一百五十两,杨老二被发财梦迷晕了脑袋,半夜趁着众人熟睡之时,扯着众人在卖身契上按了手印,结果同他合伙的人却是个骗子,拿了银子就找机会跑掉了。
杨老二慌了手脚,跑去葛三赖那里寻人抓骗子,没想到葛三赖不但不帮忙,还怕自家银子打了水漂,直接让人把杨家老小抓走,扔进矿坑,这会想必第一筐矿石都已经送上地面了。
姊妹俩听得是目瞪口呆,都被自家二伯的狗胆包天吓了一跳。杨家族人更是义愤填膺,恨不得抓了杨老二这个混蛋痛打一顿。可惜杨老二一见事情不好,早就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
第十三章 “孝”之一字(2)
杨志一边吃饭一边听着众人说话,特别是几家外姓人骂得唾沫纷飞,但有用的话却没有半句,眼底闪过一抹不屑。
果然,众人吵了一会,还是由德高望重的杨六爷开了口,“老三啊,你打算如何?就算你娘和兄长平日有些不好之处,但你阿爹和老四总是不错的,也不能真放他们在矿坑里累死啊。”
杨山手里的馒头半个都还没吃完,这会叹着气又放了下来,应道:“六爷说的是,我这当儿子的总不会让爹娘受苦——”
“我身为孙儿也不愿长辈受苦。”杨志赶紧抢过话头,转而却苦着脸道:“那骗子找不到了,二伯也藏了起来,如今唯一办法就是拿银钱赎人,但我们一家就是砸锅卖铁也凑不到一百五十两啊。”
听得这话,别人还没应声,杨老大的媳妇王氏,她娘家的一个嫂子却是跳脚嚷上了,“怎么,你们杨家想不管?那可不行!我家妹子嫁进杨家累死累活二十年,如今有事,你们一句没银子就算了?”
杨大虎跟着杨山父子跑了一下午,多少处得亲厚三分,听得这话就帮腔道:“嫂子这话不对,三哥一家早就分家另过了。再说,就是要救也得先顾着老人啊,哪有先把大嫂捞出来的?”
听到这话,那婆娘自知理亏,索性放了泼,“哎呦喂,老天爷祢开眼看看啊,这还是亲兄弟呢,自家又是挖窑洞又是办酒席,吃香喝辣的,轮到爹娘、兄弟、嫂子这里就哭穷不认帐了,真是亏了良心了!”
这话说得让杨家族人听了都觉气恼,可几家外姓却是装了鹌鹑,要他们出银子肯定是不成的,但自家人又不能不救,就索性盼着这婆娘闹得再大些,杨家人总不会不管。
杨山听着那婆娘话里话外把自家闺女、儿子,连死去的陈氏都捎带上了,气得脸色铁青。
杨志也是握了拳头,猛然站起身拉了父亲,又喊了两个妹妹回家,末了扔下一句话,“众位长辈,这事一时半会的也没办法解决,还是以后再商量吧。”
那几家外姓人还想拦着,但杨家族人看不过,上前拦了一拦,再抬头时,杨山已经带着儿女消失在夜色里。
一边是倾家荡产,一边是孝道难为,这是个两难的选择题。
一路上,杨家四口都是沉默不语。夜风吹拂,送来夜虫的欢快鸣叫,但听在杨家人耳里却有几分吵闹。
到了家门前,看见里面居然点了灯,匆匆进门一瞧,原来是杨诚同连君轩请假回来了。
家人见面,自然亲热,杨杏儿猜出二哥必定也没吃晚饭,于是又扎了围裙,和面擀面条。杨柳儿帮忙烧了锅热水,正要切肉炒臊子时,就见连君轩站在门外朝她摆手。
她想了想就跑了出去,连君轩扯住她躲在院角的柿子树后,末了从怀里拿出银票。
杨柳儿借着窑洞里淡淡的光亮一瞧,一张写着五十,一张写着一百。她愣了愣,就推辞道:“赎人的钱,我家还拿的出来。”
没想到却看到连君轩笑得既得意又神秘,扫了一眼堂屋里低声商议的杨家父子三个,越发压低了声音,“这银子本来就是你家的。”
“我家的?”杨柳儿脑筋有些转不过来,盯着连君轩好半晌才突然惊叫起来,“难道这事是你下的套!”
生所被人撞见,连君轩一把捂了她的嘴,扯着她越发往院角的黑影下躲了躲,“你喊什么,我好心替你报仇,你不高兴?”
两人紧紧靠在一处,连君轩口鼻里灼热的气息喷在杨柳儿的耳畔,惹得她不自在的动了动身体。
连君轩还以为她恼了,握着她的手臂越发用力,耐着性子解释道:“上次那老妖婆差点要了你的命。留着她总是祸害,不如一股脑都扔进矿坑里去,你家也能过个清静日子。”
提起上回那件事,杨柳儿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脖子。当初生死关头走一遭,她怎么可能不嫉恨杨老太太?要说真话,她也希望狠狠甩掉那些牛皮糖,省得他们三天两头盘算着吸自家人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