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让你娘再生一个不就好了?”杨杏儿瞪了桃花一眼,手下却又塞给她一把栗子。
“你当我傻啊!”桃花瞪眼笑骂道:“我娘再生就是我妹子了,我可不想嫁妆再分她一份。”说起这个,她就显摆起自己攒了什么好料子、好首饰。
一旁杨杏儿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倒是杨柳儿默默躺下来,头枕着姊姊的腿,心里倍觉温暖。
女孩家最重名声,姊姊当日为了自己可是豁出了一切,以后亲事势必要受影响。但这不算是坏事,随便把姊姊嫁给不知根底的陌生人,她是绝对不会同意的。若是知根底的,就必然会明白姊姊的好,也不会在乎闲言碎语,倒是她要把姊姊的嫁妆置办的相当丰厚,这样以后去了谁家也有底气。
杨杏儿不知道杨柳儿心里打算的那么长远,见她闭着眼睛,呼吸绵长,就悄悄给桃花使了个眼色,末了替她盖好薄被,两人悄悄退了出去。
桃花吐吐舌头,小声笑道:“我看柳儿这几日好多了,没留下什么病根。”
“白日里还好,晚上还是时常作恶梦。”杨杏儿脸上闪过一抹疼惜,叹气道:“所有带领子的衣衫也都不敢穿了,一穿上就说喘不上气,脸色白的吓人。”
听到这种情形,桃花咂了咂嘴,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倒是杨杏儿想起这几次都是桃花帮了大忙,于是回屋取了一块柔软的细棉布,大小够做两套里衣,加上两包大哥带回来的点心,郑重送给桃花做谢礼,桃花推让了一番,可到底欢欢喜喜地拿着回家去了。
下窑里,杨山带着两个听见消息赶回来的儿子正在闲话。
原本他还有些念想,毕竟那是生他养他的老家,即便分家出来,两个兄长和老娘也时常为难他,甚至到处败坏他的名声,他也未曾有过什么怨慰。年节送礼、秋时送粮,不论丰收还是干旱,勒紧腰带也不愿亏了父母,可是经过前日之事,他是彻底寒心了。
想起夜夜作恶梦的小女儿,他恨不得一头撞死,即便去妻子的坟头请过罪了,依旧心疼的吃睡不香,但一个孝字压在头上,他不能打老娘给闺女出气,甚至当日明明知道女儿生死未卜,也只能跪在大门外求着老娘告知下落,那种无力又憋屈的感觉让他的胸膛几乎要炸裂开来。
“不成,这事一定要想办法,不能……不能再让你们跟着我受气!”杨山澈底下了决心,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碗笔墨乱跳。
扬志同杨诚对视一眼,他们也是无奈至极,要是杨老太太是个陌生人,他们拚着不要命也得为小妹出这口气,但偏偏……
这厢,父子三个皱着眉头冥思苦想,可惜直到天黑,还是只能叹气。殊不知,另一个没有半点顾虑的人却雷厉风行的行动了。
杨家老宅的众人在村里原本人缘就不好,这几日门前更是连老黄狗都不肯路过,杨老太太也是有些心虚,一改插腰骂街的爱好,老实蹲在家里躲风声。
可是这日一早杨家却突然喧闹起来,原来上到杨老头、杨老太太,下到杨田和几个侄儿、侄女,有一个算一个,全家十几口都发现拇指多了一块红色印记。
杨老太太平日信奉鬼神,吓得立刻就跑去买了些香烛元宝,预备晚上在村口烧一烧,贿赂一下过路的神灵。
村里有嘴碎的婆娘听说了这事,端着粗瓷老碗在墙根或树下吃饭时就宣扬开了,大多数的村人是不信的,只剩下一小半想起杨山一家的遭遇,就忍不住笑言,“是不是老三媳妇替闺女报仇来了?”
众人听了都是笑了笑就作罢,但这话传到杨老太太耳朵里却是惊恐的破口大骂,跳着脚嚷着要撕烂众人的嘴巴,杨老头难得发了火,拦着她不让出门。
不过不到两日的时间,杨家人拇指沾有红色印迹的悬案就告破了。
这日,十几个敞着衣襟、腰扎黑色宽带的地痞,凶神恶煞般冲进杨家院子,不管老少,通通绑住扔上了马车。
这会正是午饭时分,连最懒散的杨老大都老实蹲在家,杨家众人一个也没跑。事发突然,杨老太太扯着脖子,杀猪一般哭叫,杨老大夫妻和几个儿子也都是吓得缩成一团。
即便平日再不待见这一家,见得这模样,大伙也顾不得吃饭了,纷纷扔了老碗跑上前拦住马车,特别是杨家同族的几家人,手里直接抄起了锄头扁担,不让人带走。
可是那些地痞半点都不害怕,直接抖出一张文书,上面清清楚楚的印着杨家老少所有人的指印。
有那识字的村人上前读了一遍,那文书上的内容却是让所有人都傻了眼。
卖身文书,还是矿山工的死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除非是荒年,实在吃不上饭了,才会有人迫不得已卖身挖矿,就图着能多活几日,杨家的日子虽说不富庶,但总还过得去啊,不至于自卖自身啊?
不等村人多想,那些地痞挥起马鞭就要把人拉走,杨家老少扯着脖子更是哭嚎开了!
“哎呦,我这是做了什么孽了?到老了还遭这个罪?老天爷啊,祢快打雷劈死这些强盗吧!”
“救命啊,爹、娘!我不要被卖去矿山,我不要做苦工!”
有那脑子活络的村民眼见事情不妙,飞奔去柳树沟报信,剩下的村人横着扁担锄头,死活不肯放马车过去。
不过那些地痞倒是强横,平日也嚣张惯了,手里鞭子纷飞,生生打得村人散开一条路,然后大摇大摆的赶车走掉了。
而在柳树沟杨家窑洞里,见杨柳儿已经无事,杨诚和杨志便回了县城,杨山照旧每日伺候庄稼,只是那腰背比平日又驼了三分,脸上皱纹也跟着多了。
杨杏儿更像老母鸡一般,恨不得找根绳子把杨柳儿拴在腰上,不管是做饭洗衣还是浇菜,杨柳儿都必须在她目光所及之处,但凡一会见不到就疯了似的到处找,吓得杨柳儿哪怕已经恢复力气了也不敢到处走动,更别提上山了。
在牛头村的杨家众人被地痞抓走之际,杨家窑洞里,一盘韭菜炒鸡蛋、一盘麻油拌菠菜,碎火腿炖了豆腐,加一碗常年不下饭桌的油泼辣子,杨家人的午饭就算齐全了。
坐在饭桌前,杨柳儿愁眉苦脸的啃着手里的超大面饼,有心想掰下一半,又见姊姊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只得卖力大口吃了起来。心中却不禁哀怨道,再这般过几个月,她怕是要同年猪一般重了。
杨山见小女儿脸色不错,心里也是欢喜,刚要喊大女儿去倒碗老酒,牛头村报信的人就赶到了。
任凭杨山一家再不待见老宅众人,可乍然听说十几口子都被捆了卖去矿山,也是惊得齐齐扔了筷子。
杨山拔腿就往外跑,杨柳儿也一溜烟地跟去看热闹,杨杏儿本不想去,可生怕父亲吃亏,小妹又遭“毒手”,不由跺了跺脚,锁上院门也追了上去。
牛头村里,几乎男女老少都聚到杨家老宅门前,有平日喜好占些小便宜的婆娘,眼神闪烁,时刻琢磨着趁乱摸几样东西回去;当然也有那好心的帮忙关了院门,喝斥着淘气小子们不让近前。
待见到杨山赶到,杨家本族众人立刻就迎了上去,七嘴八舌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杨杏儿扯着小妹在一旁听着,却极好奇那个差点害死小妹的帮凶为何不在,于是小声开口问道:“二伯哪去了,也被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