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在外置办宅子,买了几个下人,便将凌湘安置在那儿。
凌湘是个极其温柔的女子,她耐着性子等待程仲儒来迎娶自己,没想到几个月过去了,她始终没等到他的人,就连孩子都生了,仍只有程老爷子派人来看过一眼,替娃儿取名为馥双,却无法入程家族谱。
前两年,程仲儒还对凌湘百般安慰,道是柳家得皇帝看重,此时程家有求柳家,不能令柳涵烟心寒,让凌湘再等等。
穿越至今,她不曾听过娘亲提及父亲之事,不过娘经常会抚着她的头发,幽幽的道——
“没有个好身分,娘怎么替你寻一门好亲事?”
“鱼煎得不错吧!”凌馥双笑咪咪的向张婶邀功。
“小姐做菜是越来越上手了。”张婶呵呵笑道。
“这倒是。”凌馥双娇俏地朝张婶眨眨眼,把张婶逗得更乐了。
这个家里除了她和娘之外,还有两个年纪和她差不多大的丫鬟,笔儿和纸儿,以及张婶、张叔。
笔儿、纸儿负责做家事,张婶管厨房,张叔本来是马夫兼长工,后来马卖掉了,他就变成专职长工。
为啥卖马?因为半年前原主大病一场,程家虽然每个月会给他们十两银子,但再多就没有了,他们只好把马和车子给卖了,换得银子替原主抓药,她就是在那个时候穿越过来的。
原主为了替娘亲挣脸、挣身分,每天跟在娘亲身边勤奋学习名门闺秀的必备功夫,每天都在幻想父亲将自己接回程家,届时她要用一身才艺,引得长辈们看重自己,然后将娘亲接回程府。
想到这里,凌馥双忍不住仰天长叹,原主当自己是紫薇吗,问一句“是否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就能把没良心的男人变出良心来?况且就算问了又如何,不过是赚得男人两滴泪水,夏雨荷终究是死啦。
然而原主真是傻得彻底,在程家接回她之后,她尽心尽力,让长辈们看见自己有多优秀,顺便利用她与高门贵户联姻,替程家争取更高的利益,但是她的母亲呢?
柳氏都有本事把对程家劳苦功高的凌湘晾在外头十几年,怎会没办法用一条绳子挂了她,让她再冤,也无人看见?
所以她才不要犯傻,与其学那些没用的琴棋书画,不如学学做菜种菜、养鸡养鸭,替自己在这个时代增加一些生存筹码。
“小姐,昨儿个我在后头的水塘边找到两颗鸭蛋,咱们的鸭子长大了。”纸儿兴匆匆的道,圆圆的小脸笑出两眉弯月亮。
自从小姐让张叔在后院挖了水塘,开始养鱼、养鸭,也养了几只鸡,现在的餐桌上,每隔个几天就会有鱼、有蛋,再加上小姐成天到晚琢磨吃的,日子过得比过去有滋味儿多了。
“太好了,把蛋攒着,等孵出一窝小鸭子,毛茸茸的,肯定可爱得紧。”
凌馥双想着年底的团圆桌上,鸡鸭鱼肉样样不缺,实在太有成就,穿越半年,生活能够改善成这样,小眼睛小鼻子的小双双已经别无所求。
“来不及了,夫人让我把蛋给煮啦。”张婶笑着把菜放进锅里炒。
“为啥?鸡蛋不是还有吗?”凌馥双还想弄个北平烤鸭呢,这会儿烤鸭梦碎。
“小姐忘啦,今儿个是你十三岁的生辰,夫人置办不起酒席,就学咱们乡下人家,一只鸡蛋、一只鸭蛋,就当吃过席面。”张婶道。
置办不起酒席?讲到这个,凌馥双心底就闷得慌。那年娘亲怀抱巨款北上,到头来连个名分都捞不到,每个月还得像乞丐似的向程家伸手讨个十两银子,也亏得程家敢给,这样的家族,不倾倒,才是愧对老天。
想起最后一刻原主竟然还原谅了程仲儒,她就忍不住想飙脏话。
“张婶,如果明儿个鸭子还下蛋,千万别煮,我可是盼团圆饭里有烤鸭呢!”
“烤鸭?那是大菜,听说富贵楼里,光一只烤鸭就要卖上二两银子。”
“真的假的?倘若咱们小姐的手艺比富贵楼的大厨好,能挣多少银子?”纸儿光是想像就忍不住乐了。
张婶伸手往纸儿的后脑拍去,骂道:“你当咱们姑娘是厨子啊,这话千万别给夫人听见,那些营生买卖是下等人干的事,夫人一心一意要给姑娘谋桩好亲事呢。”
“张婶这话就说错了,职业无分贵贱,能吃饱穿暖才是王道,如果咱们口袋满满,张叔何必每个月跑到程家求人施舍?”凌馥双不认同的回道。
“话是这么说,可是夫人……”张嫂已劝过夫人多次,让她精打细算着过日子,偏偏夫人对银钱事总是不上心。
“娘从小被这样教导,一时改不过来也很正常,慢慢来吧。”凌馥双说是这样说,但她也清楚娘就是个千金小姐,怎么可能改得过来。
见小姐皱着眉头,张婶舍不得,连忙道:“好啦、好啦,不说这个了,快把菜端到前头,今儿个小姐生辰,大家都乐一乐。”
餐桌前,一屋子人说说笑笑,吃得欢快,只有凌湘一语不发,静静吃着饭,她倒不是生气,而是从小她便养成食不语的习惯。
若不是女儿之前生了一场大病,让她事事依着女儿,她也不会让下人坐上餐桌,于她而言,再穷困,主仆分际还是得守的,只是……她看一眼笑得两颊生绯的女儿,这样似乎也不错,至少女儿多了几分生气,身子似乎也强健不少。
用完膳,张婶张罗着大家收拾。
凌湘从怀里拿出一枚玉佩,挂在女儿胸前。“这是你爹给我买的,本想留着给你当嫁妆,可如今你长大了,也该想着打扮了。”
凌馥双抚摸着玉佩,她不懂玉,不知道价钱贵贱,不过这块玉雕工还算细致,上面那个捧瓜的娃娃,表情活灵活现,可爱极了。
突然间,一道灵光闪过,她倏地抬头,惊愕的望向母亲的笑脸。
她想起来了!午时过后,程老爷子会派来几个嬷嬷把原主带回程家,娘为此还兴奋不已,以为终于盼到出头日。
她记得娘替原主换上新衣服,还殷殷叮嘱,要讨得老爷子、老夫人的欢心,要原主别抓住那些年的气恨不放,娘是这么说的——
过去的,便让它过去。
原主一一应下,并在心底发誓,要受人看重,要让娘母凭女贵。
然后原主进了程家,被记在柳氏名下,与六个年纪差不多的堂姊妹们一起上课、学习宫廷礼仪,这些全是为了两、三年后的选秀做准备。
那次选秀,比自己大两岁的程馥玫嫁给二皇子当侧妃,而她,差一点点被五皇子挑中。
所以大伯父联姻结党、扩大势力的计划,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完蛋了,要是历史没有改变的话,就是今天了!
怎么办,她要怎么说服娘别让她进程家?但这是娘亲心心念念的大事,她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说服娘亲改变心意,不,更准确一点来说,就算给她几个月的时间她都不一定有把握能游说成功。
来不及了,看来她只能先避开。
主意一定,凌馥双猛地起身道:“娘,我还有两张大字还没写呢,我回屋里去。”
自从女儿大病初愈,几乎把那些功课全给丢下,如今见女儿自动自发,凌湘甚感安慰的道:“好孩子,你总算把娘的话听进去了,这才是正道,做菜、养鸡鸭,都不是正经闺秀该做的事儿,你年纪小,自然贪玩些,但再过两年就要议亲了,可不能再这样毛毛躁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