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月光,他清楚看见房内地上撒上了一层薄薄的面粉,他再次失笑扬起唇,这是防君子,不防小人,意思是药单我开给你了,拿到手就赶紧走人,不要不守承诺。
“傻丫头,你不知道有种功夫叫踏雪无痕吗?”
地上有面粉,只要有人走过,便会留下痕迹,佟若善以此来确定刑剑天是不是无耻到夜探女子闺房,若是他这么不要脸,她要考虑药价要不要再提高。
没想到原本拿了药单子要走的刑剑天,一见到她这无言的挑衅行为,人不但没走,反而提气一跃,落地无声地进入姑娘家睡房,避开睡在外榻的丫鬟,脚步轻如棉絮地来到床前。
她侧躺在床上,莹白的小脸粉嫩粉嫩,长长的羽睫静如蝴蝶停歇,弯弯的柳眉细长秀美,小巧的鼻梁染上珍珠白,一呼一吸的唇瓣吐出兰芷香气,粉色带嫩的小嘴儿好似稚儿的皮肤……
情不自禁,他伸出略带薄茧的指头,轻轻抚上她诱人的唇。
蓦地,镶着黑玉般的眸子张开。
“是我。”
佟若善眨了眨有些迷蒙的眼眸。“你是……刑剑天?!”他长这样子?
太过俊美无俦了,比她想象中年轻了十来岁。
抚着光滑的下巴,刑剑天笑得很轻。“你还认得出来?”
“登徒子。”
他笑意一凝。
“采花贼。”
他?
“下流。”
他彻底无语。
“出去。”
“上善若水,你的名字很美。”取自若善。
“你探查我?”佟若善没好气的眼睛一眯,横他一眼。
“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友人。”经由那人,他对她知之甚详。
“谁?”她语气不善的问道。
“云空大师。”
佟若善难掩错愕。“你们狼狈为奸?”
刑剑天脸色微微一沉。“要是我,会说缘分。”
“信你的鬼缘分,云空大师明明是和尚,他干么多嘴多舌,管红尘俗事。”六根不净的臭和尚!
他好笑的勾唇。“他对你的评价很高。”
她一哼,“我一点也不感谢他,因为他为我引来个疯子,你走,不许再回头,否则交易取消。”
“善儿……”
佟若善鸡皮疙瘩猛然冒出,冷不防的打了个寒颤。“你有病。”
“阿善,我以后叫你阿善。”看她一副极力忍耐又气恼的样子,刑剑天又想笑了。
“你到底走不走?”她紧咬着牙。
“一百斤太多了,你用得完吗?”他考虑到她的院子不大,将近三万斤的药材放不下,容易被人发觉。
“你管我用不用得完,你只管送。”佟若善的火气变大了。
“你该知道药单上有些药只有我才弄得到。”刑剑天有门路,直接从皇宫的药库取用,民间买不到。
她又哼了声,这次还带了些许的轻蔑。“我不是只会制一种药而已,你不想做这笔买卖可以直接取消,没人勉强你。”
一瞧她真恼了,昂藏七尺男儿头一回用轻柔的语气哄道:“我的意思是,你这里太小,要改个地方放药材。”
佟若善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也对,脑子极快地转了一圈。“那就送到天悬寺,谁教老和尚爱多管闲事,就让他多普渡众生。”
刑剑天没想到她这么狡诈,失笑道:“连大师也不放过……”云空大师该头痛了。
“你说什么?”她凶狠的圆睁双眸。
他似笑非笑的摇摇头。
“说完了,你该走了……”
“小姐,你醒了吗?你在跟谁说话?”青桐揉着惺忪的睡眼,边打哈欠边往内室走来。
“我喊你呢,我口渴了,给我倒杯温水来。”佟若善挥着手,示意他赶紧循原路离开。
好好睡啊,阿善。刑剑天用唇语无声的说着,果不其然,换来她一记狠瞪,他开心的不出声笑着,随即转身离去。
他一离开,青桐便走了进来,倒杯水递给小姐后问道:“小姐,你方才是在说够状吗?”
“是呀,我梦见你跟我抢鸡腿,我不给你,你就打我。”佟若善轻啜了口水,便把杯子交还给青桐。说梦话好过跟男人私会,她的名节差点毁了。
青桐一听,整个人都吓醒了,双膝落地一跪,没发现自己正跪在面粉上。“小姐,奴婢哪敢打你,有好吃的奴婢一定先给你吃,奴婢不敢犯上……”
“哎呀,瞧你吓的,快起来,听不出我是在开玩笑吗?”这个傻大姊呀,心眼也未免太直了。
青桐站起身,但仍愣愣的微张着嘴。“小姐是吓我的?”
“是啊,谁晓得你这么不禁吓。”佟若善反倒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
“还好还好,真是吓死我了,我以为真的和小姐抢鸡腿……”青桐拍拍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看她吓得不轻,佟若善不免小有愧色。“好了,你去睡吧,我没事了,记得,以后把胆子养大一点。”
看来她真的要开始训练这几个身边人的胆量,她有种很不妙的预感,今日的夜访怕只是个开端,日后的麻烦只会多,不会少。
会发亮的宝石谁不要,何况是一座挖掘不完的宝山,她高明的医术、不外传的药方、异于世间的制药方法,以及取之不竭的灵丹妙药,想全年安康、长命百岁的投机客,定会趋之若鹜。
其实佟若善更想淬炼出青霉素之类的抗生素,这才是开刀后的基本护理,由于少了抗生素,所以就算打了手术刀,她也不敢轻易替人动大型手术,术后感染的败血症不亚于手术风险,而且可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多少人熬过长达十来小时的手术,最后却死于器官衰竭。
“小姐,奴婢的胆子很大了,能打老虎。”青桐说完,打了个哈欠,将杯子放回桌上后,又回到外榻睡去。
佟若善没多久便听到她细微的打呼声,接着又听到她翻身的窸窣声响,这下子换她睡不着了,她披上外袍下了床,未着罗袜,裸着洁白玉足走到窗边,也不在乎自己踩了一脚的面粉,她托着下颚靠着窗桥,有些怅然地看着天上的一轮明月。
今夜的月亮和她前一世看到的一样吗?
那些穿着白袍的同事们是否依旧忙碌的穿梭在走道间?浓郁的咖啡香,刺鼻的药水味,护士们谈笑的走过,坐在轮椅上在中庭晒太阳的病患,还有推销药品和保险的业务员……
有时候她觉得这些情景离她很近,彷佛在梦中,她仍拿着手术刀划开脑部皮质,再用开脑器剖开硬如椰壳的脑壳,精细仪器探入脑内,显微镜、雷射刀,眼前所见是细如毛发的血管。
问她怀不怀念过去的生活?
说句老实话,她还是满热衷主宰别人生死的感觉,忙有忙的价值,从她手中,救回无数人的生命。
在她的医学领域里,她就是权威。
不过想归想,再也回不去了,她的人生从一名十岁的小姑娘开始,如今渐成气候,她想日子会越过越好吧!
钱匣子里多了两万两千两的银票,佟若善觉得踏实多了,有钱令人心宽,她能做的事更多。
想着想着,她不免有点困了,她走回床前,坐在床边随意摩擦双脚,除去脚底板上的面粉,接着躺上床。
本以为会难以入眠的她睡得还算沉,几乎无梦,顶多偶尔在半睡半醒之际,脑海中闪过一张俊美如玉、黑瞳深如墨色的脸庞。
五日后——
“是我听错了,还是大舅母说错了,可以请你再说一遍吗?”若是孔氏的嗓音能够放轻一点,不要像只母鸡那样吊着嗓子,佟若善会更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