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想娘,我不要死,谁来救救我,我不想死……”
齐府在一片愁云惨雾中还有人挑起事,悄悄散布洪水来的消息,并大肆的渲染,引起众人的恐慌,府里上下闹得炸锅了,每一个人心里想着的是该如何逃出去。
看到一屋子闹成一团,有人尖叫,有人哭泣,有人收拾细软想逃,有人吓得腿软的瘫坐在地,帮不上忙的给人添堵。
清妍面容蒙上一层阴影的苏轻怜冷眼旁观,一股气不由得往上冒。
她不先急着清理这团乱,看他们能闹到什么程度,等到一名十五、六岁的洒扫丫头因推挤而跌在她鞋子前,她半声不吭地提起玲珑小鞋,往跌倒丫头的手背狠狠踩下。
凄厉的惨叫声止住了众人的慌乱,他们惊慌得四处张望,目光在落向全身冷凝的二少夫人身上便不动了,感觉她似乎比洪水更可怕。
“还闹吗?”
所有人噤声。
“想活命的就别再给我惹出事来,否则就将你们从城墙上扔下去,我是县太爷的千金,你们说我敢不敢?”想死不怕没鬼做,墙下的水深足以将人淹死。
“是的,二少夫人。”被震慑住的众人声如蚊蚋,回答的像没吃饭似的,几乎快听不见。
县官的女儿谁敢惹,还是最得宠的,傻子才去得罪她。
“很好,大家都听懂我的意思了,我知道你们很怕,但谁不怕呢,洪水一来,谁也逃不掉,现在大水被挡在城墙外,你们要做的不是害怕,而是如何活下去。”苏轻怜鼓舞大家。
人死了就没了,还谈什么将来。
“二……二少夫人,我听你的。”一名厨房帮佣的小女儿大声的喊着,好像跟着二少夫人就没那么害怕了。
有一人出声,其它人也跟着表态。
“二少夫人,听你的,你怎么说我们怎么做。”二少夫人看起来好镇静,就是做大事的人。
“是的,二少夫人,我们都听从你的安排。”
苏轻怜动也没动地轻轻一睐目,全场静默无声。
“好,听我的分派,怕就人多一点聚在一起,下人们在偏厅,男的一边,女的一边,架炉升火煮汤烧菜,死也要当个饱死鬼,你们几个去把府里的主子请到正厅。”
婢仆在侧厅,主子在正厅,泾渭分明。
当齐府的大小主子被请来时,其实他们都有些六神无主、方寸大乱,不知如何是好,脸上有着仓皇,面容憔悴,眼神不安的捉紧身边人的手。
方氏是一手捉着一个,浑身发颤的不敢放开,齐正云、齐无双被她捉得手疼,一看大厅人多就将她的手甩开。
周姨娘是跟儿子齐正英在一起,两人身后是他的一妻一妾田氏和方玉蝉,显然她们吓坏了,魂不附体。
金姨娘不离一双儿女左右,像母鸡护小鸡般。
走得慢的齐晓芙则红着眼眶,拉着陈姨娘,寸步不离。
“二嫂,我们会不会死?”
苏轻怜笑着抚摸齐无双的头,“不会。”
“真的吗?”
“真的。”
“二嫂没骗我?”
“骗你有糖吃吗?”多活一世的她从未这般天真过。
齐无双摇头。
“那就对了,二嫂没骗你。来,我们吃饭了,吃饱了才好跑给洪水追,腿脚没力要怎么跑。”
人多了果然就不害怕了,看到认识的人就在身边,说说笑笑的,似乎就算死也不可怕了。
至少有人作伴,不是一人孤伶伶的死去。
吃到香软的白米饭,喝到热热的大骨汤,人的身子也变得暖和了,先前的惊慌、不安、恐惧一下子全不见了,感觉好温暖、好窝心,即使面对洪水猛兽也不惧不惊。
这是苏轻怜头一回受到众人发自内心的认同,二少夫人的冷静和沉着受到齐府下人一致推崇,觉得她处变不惊的气度很有大家风范,不愧是官家千金,具有成为当家主母的资质。
“二嫂,他们很可怜。”
“哪里可怜了?”
“他们没饭吃又衣衫褴褛。”
“那无双想怎么做?”
齐无双偏头想了一下,“给他们饭吃。”
在大水封城的第五日,连日来的大雨终于停了,天边出现一道七彩霓虹,又过了三日洪水才退尽。
洪水一退,齐向远和齐正藤连忙出城运粮,不管路面有多么泥泞难走。因为他们知道,不趁着这个时候把米粮运回城,等城外的百姓吃光了手上的食粮,一饥饿便会行抢。
人一饿,暴动就起。
他们整整拉回二十车大米和白面,本来还有更多,但他们担心车队太过庞大,引人注意,因此少拉了十几车。
谁说买田置地不好,这些可全是苏轻怜的土地刨来的。
这位像花粟鼠有储粮习惯的齐二少夫人,当真储了不少粮食,她几座粮仓都是满的,猛然一开仓,真有丰衣足食的感觉,谁想得到外面流民成灾,食不果腹的躺在路边等死。
不过苏轻怜的当机立断也发挥了极大的效用,她让人冒雨抢收地里的作物,不眠不休地把一袋袋的粮食烘干,或是制成酱菜,增加了食物上的供应。
虽然几百顷土地只收成三成,那也是极可观的数目,在周遭几个县城都遭难的情况下,她手中的粮食就成了奇货可居,县里几十家大户的存粮加起来还不到她的五分之一。
这算扬眉吐气了吧,她回想丈夫以前的嘲笑,她就是地主婆怎样,老娘有粮,想吃就得看她脸色。
“婆婆,你小心烫,傍晚还会再发一次粥。”看到狼吞虎咽的老婆婆,齐无双用略带无措的笑脸提醒。
行善吗?
苏轻怜会用鄙夷的眼神睨上一眼,说:她在替她爹积功,地方官员要政绩做得好才能得到皇上的嘉奖,她趁着水患,一日施粥两回,百姓饿不死,她爹这县太爷自是好处多多,她这叫孝心。
这是真的,苏轻怜从来就不是有善心的人,她更怕麻烦,路有饿死骨与她何关?人又不是她杀,顶多看个两眼,念两句阿弥陀佛,照样走她的阳关道。人生何其短暂,哪有空闲悲秋伤春。
然而她可是苏家人,与苏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苏正通治理的县城出现暴乱、斗殴、瘟疫、尸横遍野,他上头的官员会在他年度考核批上个“优”吗?只怕是削官丢职,发配边疆的可能性高。
身为他的女儿,苏轻怜当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父亲被流放三千里,连带着她娘、她哥哥,乃至于嫁到管府的姊姊受到牵连。
因此,当想跟着她出城瞧瞧田地受损情形的齐三小姐一提起助人,她二话不说的办了粥棚施粥,并且将府里勾心斗角的人全给拉出来,让她们瞧瞧别人是怎么过日子,她们身在齐府又有多好命。
她从不否认她的出发点是沽名钓誉,为她爹和齐府博得“乐于助人”的好名声。可谁知县官千金和齐府二少夫人的双重身分,竟成了抛砖引玉的效果,不少家有余粮的大户人家也纷纷搭建粥棚,不稀不稠的白粥一日两施,造福乡里。
真是意外的丰收,苏大人所管辖的县城是此次水患受损最轻的地方,死亡人数最少,流民的安顿最为妥当,一次民变也没发生,人人有饭吃,饿死的人一个也没有。
“二嫂,你人真好。”她以前都错怪二嫂了,娘总说二嫂的坏话,害她以为二嫂真的很坏。
是吧,是吧!多夸夸,很快地就晓得她有多邪恶了。“帮助需要帮助的人,是为人的根本,人若不知善而行恶事,枉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