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思是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不沾惹她的是是非非,以免惹祸上身,这以后想躲都躲不掉的人,何苦眼下便树立仇恨。”
她的话让果果忧郁极了,这个耿五姑娘往后想躲都躲不掉,咱们家小姐还有好日子过吗?
五福觑她一眼就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拍拍她的头,笑道:“别想太多,车到山前必有路,真要撞山壁啦,绕个弯儿也就好了,我们的心情何苦受人摇摆。我的好姑娘饿了吗?我知道有家果子铺,东西好吃着呐,咱们去买一点回去尝尝。”
“好啊好啊,小姐英明。”果果笑容满面,脚步轻快起来,小姐说了,吃糖是为着心情好,心情好是为着快活,人生苦难多,能贪得一时快活就得尽量贪。
学起果果,五福的脚步跟着加快,笑容跟着飞扬,彷佛刚刚没被耿秋兰的秘密给吓到,没被耿秋莲的无理取闹给气着,表现一如平常。
她一路走,嘴里还自得其乐道:“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闲事,全是闲事,只要不打到自己头上的通通是闲事,人最忌庸人自扰,她曾五福不做这等蠢事。
定定望着她的背影,熙风止也止不住满脸笑意,心像被人开了个口子,拚命往里头灌进蜜水,甜得连舌根都尝到滋味。
他想,这个曾五福呐……他会不会是误打误撞,给自己挑对人了?
第4章(1)
他不应该过来的,他还有许多事情需要筹划奔忙,只是那张圆圆的小脸老是在他的脑子里晃,明明是不美的女子,却让他一想再想,无法遏止。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样,因为她的眉目间有股让人舒服的特质?因为她和耿秋莲的对峙,让他觉得她很有意思?还是因为她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特别?
那日,玥贵妃宣曾五福和耿秋莲进宫,明面上的话意自然是夫妻同心、其利断金这类勉励夫妻好好过日子的话,但隐藏在这些话下面的,是让她们看清楚时势,明白日后该怎么做。
玥贵妃不只一次暗示,往后她们能够依靠也必须依靠的是玥贵妃、是齐熙华,可万万别靠错人,站错位置。
而正妃李彤桦是皇后的侄女,出生不同,立场自然不同,玥贵妃虽没把话说得直白,却也处处明示暗示两人,正妃这位置也不是不能换人坐坐的,最后勉励两人得同心齐力、合作无间好好的服侍四皇子,免得遭人欺负。
玥贵妃的话让耿秋莲蠢蠢欲动,脸上瞬间散发出娇媚光彩,人还没嫁进门,已经开始想着要怎么与李彤桦对峙,抢夺主攻权,而曾五福却是从头到尾摆出一副傻样子,好像她只把明面上的大道理给听进去,没把深义弄明白。
为着她的傻气,玥贵妃不得不多方比喻。
但她只会点头、呆笑,然后说:“母妃请放心,五福一定会好好侍奉四皇子、皇子妃以及耿姊姊。”
她不争不夺,二话不说把自己摆到最尾巴,没出息的姿态气得玥贵妃不愿意同她多说话。
消息传进熙风耳里后,他便抑不住自己的蠢蠢欲动。
他清楚此次玥贵妃召她们进宫,目的是在测试她们的性情,看看是否好控制拿捏,耿秋莲的“聪明”让玥贵妃很高兴,几句挑拨,李彤桦的日子必定不会平静,四皇子府后院着火,看好戏的人肯定多于关心的人。
至于曾五福,据内线传来的消息,她表现出来的是货真价实的傻,而不是滑不溜丢的圆融,她傻里傻气地听不懂暗示,傻里傻气地惶恐保证自己绝对会谨守侧妃身分、绝不僭越,她越是害怕、越是乖巧、越是没出息,便越让玥贵妃瞧不上眼,连利用她的心思都灭了。
她顺利安全地通过玥贵妃那一关。
如果他没听见慈云寺里她与婢女的对话,如果他不晓得她无意间发现耿秋兰与自己的秘密,如果不是他派人一天十二个时辰、寸步不离守着她,那么他也会被她的笨骗过,但是现在,他对她好奇极了。
因此现在,夜深人静,他坐在曾五福闺房的屋顶上,细细听着属下的禀告。
“……曾姑娘白日跟着宫里嬷嬷学规矩,没有聪明伶俐到让嬷嬷心中满意,却也没笨到挨嬷嬷板子,平平顺顺、一板一眼地把该学的规矩学齐,宫里嬷嬷说过两日就要回宫,往后的生活望她好自为之。”孙白压低声音,在主子耳边禀报今日发生的大小诸事。
自慈云寺那日之后,主子便让他和孙青轮流看守曾家姑娘。
第一次认真看着曾姑娘,两人都搞不懂主子的心思,好端端的,满城名媛闺秀任君挑,闭上眼睛随手一抓也能抓到比曾姑娘好的,为什么主子偏偏选个没有家世、才华、容貌的七品小官女儿?
但接连两个月的日夜监看,亲耳听着曾老太爷与儿子、孙女的对话,亲眼见证这样一个把亲情看得比利益还重的家族,亲自窥见曾姑娘的聪敏机智、狡黠可爱,他们有了不同看法。
曾姑娘和他们想的完全不一样,更正确的说法是——曾府这一家与京城所有的家庭都不一样,若非这种不一样,怎会教出这样的曾姑娘?
听着孙白的禀报,他微微一笑,真不出色吗?
监看耿秋莲的孙墨回禀,耿秋莲争强好强,白日里自嬷嬷身上学得的,夜里一再练习,像是怕输了谁似的,可这么拚命的耿秋莲……宫里嬷嬷还不敢提要回宫的事呢。
至于李彤桦,白天有宫里嬷嬷教导,夜里又找一个名满京城的教养嬷嬷指导,一天睡不到两个时辰,整个瘦下一圈。
谁像曾五福,一离开嬷嬷的视线,立刻吃吃喝喝、看书玩乐,连早该预备好的喜帕都一催三请才肯坐到绣架边,三个人的用功程相度相差这么多,她的嬷嬷竟把该教的全教齐了?她不出色?才怪!
他眼底漾起一抹笑意,“这些日子,她都没出府?”
“是。”
“有没有派人出去送信?”
“没有,连身边的丫头也没出过门。”
“曾府其它的人呢?”
“曾老爷除进衙门点卯之外,没去过别的地方,不过曾老太爷今儿个出府一趟。”
“去哪里?”
“去拜访徐大人,徐大人曾经是曾老太爷的学生、曾老爷的同窗,当年曾老太爷教出来的学生当中,只有徐大人与曾老爷考上进士谋得官身,两家交好,一直都有来往。”
“曾老太爷去那里做什么?”
“曾老太爷想请徐大人的内侄来教导两位曾公子的功课。”
“曾老太爷能导儿子,怎教不了孙子?”
“说是慈父多败儿,老来得子,曾老太爷和曾老爷宠得小公子们无法无天,根本没办法让他们安静坐下来念书,过去两位小公子的功课是曾姑娘一手包办的,如今曾姑娘要出嫁,自然得帮他们找个好师傅。”
“依你看,曾福临、曾临门的资质如何?”
“聪明伶俐,脑子极灵活,只佩服比自己有能耐的人,要教导他们,得先令他们服气才行。”
想到那几个被他们整得不敢上门的师傅,孙白忍不住噗哧一笑。
这样啊,如果让上官先生来教呢?相处多年,方知上官先生不只有才有能,更是满腹经纶、才高八斗,当年若不是为奸人所害,科考不成只能从军,否则现在满朝堂恐怕找不到比他更能干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