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没死呢,想废太子,也得看她肯不肯。
想起父兄,她咬牙暗恨,早告诉过他们,做大事绝不能贪图蝇头小利,偏偏他们没把她的话给听进去。
这些年哥哥盗卖朝廷武器,她不是不知道,骂也骂、说也说了,他在面上应着,背过自己照旧为恶,就算赚得钵满盆溢又怎样,被皇帝查抄出来,一道圣旨一下,分文不剩。
若不是他们盗卖兵器被抓到头绪,若不是他们妄图将港县的兵器卖与燕国,皇帝怎会寻线一步步追查,又怎会一座“温泉小山”被看出端倪?她的三万士兵,她的铁矿……
该死,那是她留给太子的最后一道屏障,如今全数没了。
皇帝身强体健,往后还不知道要生出多少皇子,太子已经不得帝心,如果不做两手准备,谁有把握能够笑到最后?可惜她的多年准备,竟在短短的一个月内灰飞烟灭,她恨!
事迹败露,占山为王、蓄养私兵、开采铁矿,一条条都是万死不辞的大罪!
父亲在皇帝跟前苦苦哀求、万般保证,他们只是爱财、只是目光短浅,绝无叛逆之心,可皇帝二话不说,把一堆贪污、荼害百姓的罪证丢到父亲面前,迫得他哑口无言。
早对父亲说过,忠心保不了庄家,树大招风、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皇帝无法忍受一个比自己还要强大的姓氏,爹不相信,认定当年共患难的情谊皇帝不曾忘怀,如今看来,谁是她心中有恨,认定港县之事是压倒庄氏一族最后一根稻草,却不知道前面的导火线是她不断逼父兄笼络权贵、勾结外臣,是庄氏这些年的势力,盘根错节、党同伐异,所以她怨父亲、怪兄长、恨丈夫,却没想过问题的根源在于自己。
她怨恨、偏激,她把所有人都当成仇敌。
忠心耿耿?笑话!肝胆相照?笑话!可以共患难之人不见得可以共富贵。
她的父亲何曾对帝位有过异心?真正对权势有野心的不是父亲、不是太子,而是她,庄可卿。
她天资聪颖,心有丘壑,童年时曾经对先生道:“做人,便当乘风踏云,笑傲四海九州,将金瓯九鼎尽数攒在手中,方不负此生。”
此言听在先生耳里,心中一悸,叹道:“可惜是女儿身,否则定能成就一番经天纬地的大事业。”
是,她非池中之物,却因生为女儿身,被限于局促之地,不得动弹,那年她誉满京城,被选入宫中,赐婚三皇子时,她便知道机会到了。
她紧紧抓住机会,撺掇娘家父兄全力支持三皇子,将原不受先帝看重的上官挺推上那把至高至尊的龙椅,她助他扫荡朝廷异议,着上十二章冕服,陪着他担起日月星辰、乾坤山河。
一路走来,多少腥风血雨,再苦再难她都咬牙与他并肩走过,杂知……他竟这般对待自己?!
在他铲除庄家余孽之后,接下来就要剥夺她的权力了吧?一个空有名头的皇后还能筹谋大事?没有自己的扶持,太子之位岌岌可危。
他这是……想把帝位传予心爱女子的骨血?
她不会教他如愿!
第二十五章 一场大火(2)
想起皇帝,一阵厌恶的冷笑从心中泛起,他再不是她的枕边人,而是对手,他不拿她当妻子,她便不当他是丈夫。
他心狠,斩除她的倚仗,可他不知道,他狠,她会还以加倍狠戾,只不过两人的狠辣不同,她不会雷霆万钧,她喜欢袖里乾坤,她擅长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她习惯在别人觉得不可能的时候出手,然后一击毙命。
她和皇帝之间的战争不会因为庄家的倒台而结束,相反地,正要开启序幕。
她眼睁睁看着皇帝对上官肇衡的重视,眼睁睁看帝心与太子渐行渐远,虽心急火燎,面上却半分不显,她甚至附和起皇帝,为二皇子挑选皇子妃。
她贤德体贴吗?当然,这可是为皇帝着想,若没有子嗣,二皇子如何当上太子,光是言官的奏折就能将龙椅给淹没。
以退为进,她很乐意在这件事情上助一把力。
三年前,上官肇衡迎娶户部尚书黄栋梁的嫡女黄瑜珊,那是个美丽的女子,可惜她的父亲不识趣,数度推拒庄家的善意,所以她死了,死于难产。
人人都说她没福分,不过真相有谁知道,只要不肯归附自己的女子,都没有福分。
如今旧事重演,这回她该为二皇子挑选哪家千金?英国公?忠孝侯?还是……安平王?
微笑荡上脸庞,是该试试梁家对自己的忠诚了。
京城里,一天一消息,庄党一个个被拔除,但她并不绝望,在南方她还有一股支持太子的势力,并且越是这种时候,越该按捺住浮动。
然而她并非坐以待毙之人,踌躇多日后,她修书一封,给那远在南方的驻将安佑秋。
那是封文情并茂的书信,信的前头先提旧情再论友谊,中间说起自己的窘迫困境以及面临的危机,最后说到,倘若他肯助自己一臂之力,封侯拜相,指日可待。
安佑秋手中握有五万大军,实力不容小觑,而他对她的心……多年如一。
她是他的悬念。
当年,庄安两家通好,两家的孩子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安佑秋从小就喜欢庄可卿,安家长辈本有意思向庄家议亲,可惜阴错阳差,安佑秋上了战场,而庄可卿入宫选秀,从此渐行渐远。
安佑秋和她之间的情分并非三天两天,在她入宫前一晚,安佑秋违反军纪,从边关返回京城,他闯进她的香闺,两人说了一夜的话。
她于他有情,却也明白,一个小将军的妻子满足不了她对权势的欲望,但是那晚,她哭湿他的衣襟。
离去前,他对她说:“这辈子,我再不会爱上第二个女人。”
他是爱她的,庄皇后确定。
几年后安佑秋在长辈的压力下,娶一个五品官的女儿进门,他长年待在南方,妻子苦守家门,辛苦更心苦,她得不到丈夫的垂怜,几年之后抑郁而亡。从那以后,他一个人生活,再不续娶纳妾。
那年南方战事告捷,他和几位将领班师回朝,皇上为他们接风摆宴,安佑秋立下大功劳,皇帝大加封赏,官升三级,还让他带五万大军驻守南方。
趁夜,她单独与他会面。
多年不见,再聚首恍如隔世,他老了,她却风华依旧,他眼底的熠熠光芒诉说着,他的心,不曾更变。
她舍不得他一人孤苦,苦劝他娶妻,为自己留下骨血。
他却对她说:“虽然我们天涯相隔,但在我心里,早已认定你是我唯一的妻,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日后倘若你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挫骨扬灰,再所不辞。”
口气说得很重,那个时候,安佑秋也看出来,太子的才能远远不及他的弟弟们,太子之位上官肇远坐得并不安稳。
于是她写了信后,让郑乔送交到安佑秋手上,她要他在明年秋季,为自己出一把力气。
郑乔武功高强、多谋善断,一手为她组织起暗中势力,送信这种事原不应该让他亲自出马,但此事非同小可,她还是派出郑乔。
本以为再稳当不过的事,谁知碰上意外,郑乔竟被大队人马夹杀,若非他机警,藉由死遁逃回到京城,直到现在她还不晓得信已经被人劫走。
是谁抢走那封信?是谁盯上自己?
她惶恐地度过数日,心中有若干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