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接过,一口气喝完,接着宛如下了什么决定似的,取出文房四宝,研了墨,提起笔蘸饱墨汁,摊开一张纸笺,在上头写了些东西,吹干墨迹后,她将纸笺折起来放入信封中。
再将前几日又刻好的一只凤凰木雕放入一只木匣中,把信也一块摆进去,交给可儿,吩咐道:“可儿,你去辛家走一趟,帮我把这送给辛公子。”
她决定了,暂时夺不回再思哥的人,那么就先夺回他的心好了。
可儿接过,答应了声。姜妈妈先前已交代过她,不管寒露有什么吩咐,她皆照办就是。
来到辛府,可儿看见辛再思正要出门,赶紧提步走过去福了个身,“见过辛公子。”
辛再思认出她,“你是寒露姑娘身边的那个丫头。”
“是,我家姑娘差我来送样东西给辛公子。”可儿将木匣子递过去。
一听,他马上接过木匣,当即打开来,取出那封信启封阅之。
信里只短短写了几行字——
辛公子可还记得前次寒露曾相赠的那只凤凰吗?那只是雄凤,为免让它形单影只,寒露再雕了只雌凰,好让它们成双成对,比翼双飞。
若是辛公子得空,寒露愿扫榻相迎,再为公子弹一曲“长相思”。
明白她这是在邀他,他收起信,拿起木匣子里的那只木雕凤凰,手工与先前那只一样粗糙简陋,他看了看,委实无法得知她是怎么分辨这只是雌凰,而之前那只是雄凤。
见可儿还杵在原地,似是在等待他的回讯,他沉吟了下说道:“劳你回去转告寒露姑娘,在下收到她的礼了,近日会去拜访。”
“是。”得到回话,可儿转身离去。
她离开后,辛再思摸着那只雌凰,嘴角微带笑意。
那天从墓地回来后,他没有去责问涂雅若那坟为何是空的,涂雅若一心对他,他不忍问她,且当年涂国舅为他上疏求情,涂家对他有恩,因此有些事他不好明着问,只好暗地里调查。
但查了几日,却一无所获,刚好寒露命人送来这信,他正好可以前去试探一二。
辛再思没等太久,翌日便前往云鹊阁。
也许是事先交代过了,寒露很快便来琉雨轩见他。
她身着一袭荷叶边的浅黄色绸衫,清艳的面容噙着微笑,朝他盈盈走来。她昨日才送信,他今日便来,她心头很是欢喜,这说明他心中是在意着她的。
“辛公子。”她清脆的嗓音犹如黄莺啼鸣。
他煦然的眸光凝着她,温润笑道:“在下来听寒露姑娘的‘长相思’。”
“寒露这就为辛公子弹奏一曲。”寒露笑意盈然,她取来琵琶,演奏完后,接着说道:“我再为公子弹一曲‘凤求凰’可好?”
辛再思颔首道:“好。”
他一边聆听她的曲音,一边若有所思的望着她。他隐约察觉她对他的态度与以前有些不同,多了分亲近。
她眉眼间漾着柔柔笑意,将那曲‘凤求凰’弹得婉转缠绵,无比欢悦。
她的目光不时迎上他的,恍惚之间,犹如时间回溯,他们又回到昔日在秦府时那快乐亲昵的日子。
她的笑容越发灿烂,阵里融融情意倾泄而出,让他看得评然心动,无法移开眼神,心底深处隐隐有股激烈的情绪躁动着想翻涌而出。
他想亲近她,想将她拥在怀里,想一亲芳泽,他无法抑住那突然涌起的剧烈欲望,一步步朝她走去。
就在他的手触及她滑嫩的粉腮时,他才惊觉的回了神,尴尬的缩回手。
“寒露姑娘的曲子太动听,连我都失态了。”辛再思耳根有些泛红,避开她柔润含情的水阵自嘲。
寒露大胆的握住他的手,贴上自个儿的腮颊。“你想摸就摸。”
他觉得太唐突了,想收回手,但她握得好紧,他不好贸然抽回,怕伤了她。
“寒露姑娘别这样。”
怕他以为她是轻浮之人,她解释,“你别以为我是个随便之人,我只让你这般碰我,别人可休想。”
他心思一动,问道:“为什么?”
寒露幽幽倾诉,“坦白告诉公子吧,我打从第一次见到公子,便对公子一见钟情,这情不知由何而起,却一往情深。先前拒绝公子为我赎身,是不想被公子看轻了。我虽身在青楼这烟花之地,但就如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我坚守着自个儿身心,不容任何人亵渎。”
辛再思望着她那双亮如星子的美阵,她这番话说得很动听,但他却听出她并没有说出实话。
他从衣袖里取出她先后送给他的那两只凤凰,温笑的问:“你说这一只是凤一只是凰,可否教我如何分辨?”
“很简单,这只是雄凤。”她指着先前送给他的那只,再指着那只后送的,“这只是雌凰。”
他翻来覆去也瞧不出这两只有何分别,疑惑的望着她。
她一脸认真的为他指出不同之处,“鸟禽之类的动物,通常都是雄者羽色较艳,雌者较朴素,你瞧这只羽毛较丰美,自然是雄的。”
他仔细看了看,才隐约从那粗糙的雕工里看出些端倪,笑道:“可以借我一把刻刀吗?”
看出他的意图,寒露欢快的让可儿去取来一把刻刀,递给他。
他接过刻刀,拿起雄凤开始雕起来,她坐在他身边看着,一边喝着茶一边吃着点心,还随手拈了块桂圆糕喂到他嘴边,他很自然的吃下,她再端来香茶递到他嘴边喂他喝,那动作熟稔得仿佛做了无数次。
他一边刻着一边被她服侍着又吃又喝,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仿佛天生就该如此。
见经他的巧手雕刻之后,那只凤凰粗糙的羽毛变得细致丰美,根根清晰可见,寒露赞叹道:“再思哥的手还是这么巧。”
辛再思忽地一怔,停下了手,“你唤我什么?”
“再……”话到唇间,她及时改口道:“若是你介意,我就不那么叫了。”方才她竟不自觉间叫出了以前对他的称呼,她是希望能重夺回他的心,但暂时还不想让他得知两人过去的关系。
尤其眼下情景不明,虽然姜妈妈说恩人允许她抢回他,可她这两日思前想后,总觉得这其中很不寻常。
若恩人真如姜妈妈所说,是见她对再思哥一片深情,才愿成全她,那他早就该在她养伤那会儿便这么做了,岂还会强行与她订下十年的卖身之约?
她隐隐觉得恩人似乎另有所图,在还不明白他们在图谋什么的情况下,她得谨慎一点才是。
辛再思深睇她一眼,“无妨,随你。”接着他看了一眼侍立一旁的可儿,“可儿姑娘,我有话想同寒露姑娘说,可否劳烦你出去一下?”
可儿望向寒露,见她没有反对,轻轻点头,转身出去。
他沉吟了下,神色郑重的开口,“此刻只有我们两人,若你真是思露,可坦白告诉我。也许你先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才不与我相认,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你只管说出来,我可以与你一块承担。”
他性子虽温和,却难在只见几面的情况下便与人如此亲近,即使与涂雅若已成亲一年多,他对她仍有种白首如新的感觉,可在第一次见到寒露时,便油然升起一种倾盖如故之感,尤其在得知那座坟里是空的之后,他几乎可以确信,她就是被涂家宣称已惨死的秦思露。
他亟欲知道她为何会沦落青楼?为何不与他相认?又为何不让他为她赎身?他想厘清这些谜团带她回去,不让她再在云鹊阁里抛头露面,过着送往迎来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