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香福静静地看着那八名军汉默契十足地不用开口下令就自成冲阵,轻易将那群乱匪给打散,一打一个准,被棍子敲中了就没有还能站得起来的;而被刀砍中的,则生死不知地倒下了。
打斗中,有一根儿臂粗的木棍滚到她脚下,她捡了起来,还没仔细端详呢,就见有两个鬼祟身影从马车后方出现,像是企图挟持没有武力的人来威胁那群正在“舒筋活骨”中的军汉投降。
“砰”“砰”两下,那两名抢匪连痛呼都来不及发出,就翻了白眼晕死过去了。其实在她下手敲人时,秦勉已经及时赶过来要把那两人给砍了,但最后还是把人留给了她。正如他想保护她的心情一样,她也希望自己有用。
没花费太久的时间,一群抢匪便被解决了,全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王勇将两个只受轻伤、意识还算清醒的粮店伙计给叫来,要他们立即回县城里去告官,让官府来处理这些抢匪。
“可可可是……我们的粮……”伙计们不敢有违,可实在是舍不得这些精贵的米粮,生怕这些不知是什么来路的大汉就这样把粮给昧下了,那可是一大笔财富呢,伙计心好痛!
王勇翻了下白眼,忍不住伸脚踹人——
“去去去!本军爷还贪你们这么点粮?先前差点没命,都没让你搞清楚什么是事情轻重吗?就算这些粮都归了我,也是应当的吧?被人救了命,难道不应该酬谢吗?真是没眼色的!”骂骂咧咧完终于将人给踹走。
这时其他军汉已经开始在打扫战场,也就是搜刮他们该得的战利品。在当兵之前,他们都是当过匪的,所以知道该怎么在抢匪身上获取自己应得的利益;直接到他们老巢抄家才是正确的洗劫抢匪方式,好久没干这种行当了,还真是有点想念呢。
秦勉也不理会下属们去给抢匪搜身或问话,他还想趁这难得的休整机会,跟自家媳妇儿去一边清静的地方说说话呢。不过他美其名为四下搜巡看看有无漏网之鱼。
可这个借口很快就成了真,当他们两人走到不远处的小树林,还没说上话呢,秦勉就发现树林里一处矮丛有异,直觉拿过钱香福手中的木棍,一棍打了过去,虽没有打实,却还是把声音给打出来了!
“啊——”
“不要!饶命!”
两声惊骇欲绝的冲天惊叫同时响起!
第9章(1)
这是周宜琳这辈子最为狼狈的时刻——当她知道那个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是何人之后,简直恨不得脚下有个洞把自己给埋了,然后永远都不要出来!
她知道这个男人即将到来,大将军早已派人送信通知,算算时间,就是这两天的事了。她的心情既是意难平又是焦灼,怎么也定不下心安静等候,就算把佛经念了千百回,也没能得到一宿安眠。
她觉得一直将自己困在这样的情绪里早晚会出事,无论如何一定要让自己平静下来。所以在连下了几日的春雨之后,趁着今日好不容易放晴,放眼望去整座山头青翠清新,看起来舒适迷人,又听到一个小尼姑道这种时节山林里必定长了很多蘑菇,拿来煮汤喝可是鲜极了。她听得心动,于是带了个小丫头,跟两个嬷嬷说了一声,便悄悄地从净檀庵后门出去了。
两人沿着山路往下走,确实找到了很多新冒出头的蘑菇还有木耳,更意外收获了一些野菜与野山葱。捡了满满两篮子之后,主仆俩想着也该回去了,才发现这一路边走边摘野菜,竟也快走到山下来了,回头可得走上老远的路呢。
还没来得及转身往山上走,就听到山脚下突然出现各种混乱的咆哮声,接着便听到让人害怕的刀棍交击声;在接连听到几声惨烈的哀嚎后,呆住的主仆俩连忙寻了一处矮树丛蹲进去,然后,除了牙齿打颤、浑身发抖之外,她们早已吓糊了的脑袋里,什么想法都没有。
从这一次的意外遭遇里,周宜琳发现了自己的无能。她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冷静,也没有被人称赞的那样聪慧——能轻易将经文或者四书五经背诵起来,并储存在脑子里再不会忘,并不能叫聪慧,只能说她记忆力比较好,这与聪慧无关。
一个在遭遇意外时只会发抖而无所作为的人,是没有资格谈聪慧的。平时再怎么有急智、或总比别人想得更通透什么的,其实一点用也没有;这些小聪明,用在跟姐妹们斗意气占占上风还成,真要谋什么大事,则压根不可能。她恨这对男女让她清楚看到自己的狼狈与无能。
本来,她身为一个世家旁枝闺秀,就算再落魄,到底还是如今权倾天下天威大将军的家人,是定国公这样高门家的千金,在面对眼前这个被大将军看重的新锐将军时,是一点也不会畏怯的,就算他的仕途无量,她的身分还是远高于他。
就算大将军明白指出欲让她下嫁给秦勉,可是,那不代表她就得对他伏低作小,折了世家贵女的尊严。本来,她是打定主意要把高姿态端到底的,可是……在经历了那样糟糕的初次相见之后,她只想躲在房间里一辈子都不要出来见人了!
当然,她更知道,那个叫秦勉的军汉,在见识到了她这个“高门贵女”像只被吓破胆的鹌鹑那样蹲缩在草丛里时,想来对她印象也不会有多好。
这真是再糟糕不过的开场,即使她从来没打算要给他留下任何的好印象,可也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啊!这教她以后怎么在他面前抬起她贵女高傲的头颅?!
真是太丢脸了!丢脸到,她这一辈子,不,连同下辈子都忘不掉!
“姑娘,你这是怎么啦?”林嬷嬷与李嬷嬷围在周宜琳身边团团转。
两个老嬷嬷并不知道自家姑娘在山下的遭遇,只以为是在摘野菜的途中巧遇了来接她们进京的秦勉等人;而自家姑娘在见过秦勉那个粗人之后,就关在房间里不肯出来,也不肯说话,甚至现在都不肯吃晚餐呢!饭菜都放凉了。
“我的姑娘啊,不管你心底有怎样的不舒坦,总不能不吃饭啊!乖,起来用点汤饭好吗?这鲜菇汤还是你跟阿玉亲手摘回来的,可鲜着呢!”林嬷嬷斜坐在床沿,轻轻拍着周宜琳紧扯着棉被的手。
“是啊姑娘,你松松手,别把自己闷坏了,起身用餐吧。”李嬷嬷也婉言劝道。方才她将小玉给提溜到门外仔仔细细问了外面发生的事,想着姑娘八成是被那些穷览极恶的抢匪给吓坏啦,才会把自己埋在床被里,怎么也不肯出来。
周宜琳当然知道自己不可能埋在床被里一辈子,人终究还是要面对现实。
她在努力压下心中那股羞恼之后,顺从地让林嬷嬷将被子拉开,然后坐起身。
实在说,今天的日子过得真是惊险极了,别说净檀庵向来只提供早晚两餐,平常捱到晚上早已饥肠辘辘,像今天这样走山路做劳动,又被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的场景吓坏,她整个人从里到外、从精神到肉体都处于极度耗损匮乏的虚弱状态。也就是俗称的——饿坏了。
至于秦勉那个男人……算了,她没力气想了。也不要想!
两个嬷嬷将周宜琳给扶到桌边坐好,俐落地为她端汤布菜。
“今天的菜可好了,除了有姑娘摘回来的菜,还有新送来的大白米,咱这边分了一大碗呢。姑娘你看,这白得发亮的大米,既没有掺杂粗粮,也没有夹砂石,可见外头的日子是真正好过起来了,都能供得起这样好的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