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她?”他够格吗?陆信庭苦笑。
当然要问当事者,有疑不问只会成为惑。
看着笑眼眯眯的陶于薇,不是眼瞎的人都能看得见她的心情有多愉快,那脸上的春风不要钱的往外洒,让每个走过她身边的人都感受得到百花盛放的美景。
“主子,第一千三百七十二件。”拿着一本册子的金子一笔一笔的记录,填上形式、花纹、色彩、大小、种类,再在每一行的下面标示大约的行情,市价总值多少。
小太监小宝非常勤快的磨墨、添水又洗笔地帮主子分忧解劳,不时还能一心两用,跑跑腿端茶递果子。倒是银子一脸有气无力的扇着风,那满是不甘的眼睛瞥来瞥去的,不知道想使什么心眼了。
“完了吗?”昏昏欲睡的陶于薇喝着茶解乏,半倚在金丝楠木太师椅是有些硌骨,她更想念她那张黄花梨束腰三弯脚矮榻,铺上一层厚厚的被缛,三、两靠枕,躺起来才舒坦。
人来人往的码头边,就见一处奇景,用上好的软烟罗搭起的棚子,四面垂落可见光的蝉翼纱,一面挽起用金雀勾固定,几列护卫围成闲人莫近的圆弧,隐约可见纱帐内女子的曼妙身影,以及那一张坐上三个人也不挤的其大太师椅。
“和嫁妆单子一比对,尚缺两百二十一件。”不知是还没搬完,或是有人从中动了手脚。
面色清冷的金子像朵破雪而出的白梅,傲然而立枝头上,不与雪争辉却胜梅三分灵气,薄粉未施妆更媚,倒插花枝态更浓,娉婷一身更显梅的傲骨,清雅高洁,不污颜色。
“让他们动作快一点,别拖拖拉拉,本公主等着赚银子。”谁跟她的银子过不去就是跟她有仇。
“你要拿你的嫁妆赚银子?”她、真、敢。
葛瞻低沉的嗓音从棚子外传来,他不请自来的掀开半张未拉起的纱,一入内,高大身形将外头的光给挡住了,棚子里忽地一暗,形成明暗两道光影相互交错,影影绰绰。
“怎么,替你家大王抱不平?”陶于薇眉尾一挑,不知怎么了,今天忽然看他特不顺眼。他刚走进来的身影以及低沉的声音特像一个人,只差少了一副面具,让她的好心情瞬间变差。
“你的嫁妆你想怎么用是你的私事,旁人管不着。”他不会觊觎,只心疼她这些年的费心经营。
“这话说得中听,我听得顺耳。”她的银子也赚得很辛苦,凭什么谁瞧上眼就来分一份。
陶于薇想到出宫嫁人的前一日,没脑又愚蠢的陶于燕居然堂而皇之的带了七、八十名她宫里的宫女、嬷嬷、太监们,打着看她收好嫁妆没的名义,实则想强搬横夺,占为己为。
好在她有先见之明,先让孔方买百儿八十个死士来撑场面,潜伏在暗处的他们出手了,没把人打死,顶多打得哭爹喊娘,折只胳臂断条腿,连滚带爬落荒而逃。
陶于燕是很想向父皇告状,告陶于薇纵人行凶,可是那张挠花的脸实在见不得人,哭了一晚上把两眼哭肿了,更没脸出来吓人了,气到肝疼心痛地砸了一屋子花瓶杯盏。
“不过我着实纳闷,印上皇家标志的御用珍品你要卖给谁,谁又敢买,这不是一件、两件,而是一批,没人有这样的大手笔倾城购买。”他怀疑有价无市,没人敢冒险。
一听他的“外行话”,陶于薇神采飞扬的掩嘴轻笑。“北辰是没文化又爱卖弄风雅的国家,他们的王孙贵族、世家子弟多浮夸,而且特爱摆阔现宝,钱多脸皮厚,砸起大钱毫不眨眼,几百两小钱向来不看在眼里。”
“你说北辰国没文化?!”那可是文人雅士汇集,读书风气盛,书院中人手一卷,孜孜不倦读书声之地。
“今日春光无限好,哥带阿妹上大街,远远望来一朵大红花,原来是阿婆头上海棠花。啧!
这是诗吗?还是北辰大诗人莫远的诗句,他好意思流传出来,我都替他难为情。”妖孽起,亡国近,隔江但见烽火炽。
“咳咳!那是他喝醉了,和小妾调笑时不慎流出的歪诗,他至今深深悔恨中。”一失足误终生。听了她的歪理哭笑不得的葛瞻差点笑出声,他以咳声掩住喉间骚动的笑声,说出他的听闻。
“可你不能否认我将这批旭川国宫中的玉器、字画、各式花瓶卖到北辰国,我口中的那些金主肯定会疯抢,而且供不应求。”爱炫耀的人是不会落于人后,你有,他有,我没有,那不是掉漆了,赶紧去抢,抱个玉做的痰盂也是宫里的。
“你不怕你父皇怪罪?”她说的他无法反驳,北辰人确实偏好字画、玉器、青衣薄胎瓷瓶,爱不释手地当成传家宝,哪里有人透了风就往哪里挤,无论如何也要买上一、两件。
她笑得张扬,一抬手让心不甘、情不愿的银子停止摇扇,“我父皇非常宠我,从我的嫁妆可见一斑,历朝来没有哪个公主比我更风光了,父皇说过了,给了我就是我的,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他一概不管,唯一的要求是不能便宜了别人。”
不然怎会有“奉旨走私”一说,连私盐、私货都睁一眼、闭一眼地由她去鼓捣,运往各国贩卖,他还私下传旨要地方官员顾着他的三公主,别硌着、伤着了,派兵替她把风。
其实父皇是心很软又疼孩子的好父亲,他只是没什么野心,做不来千古明君,只能守成,若在平民百姓家他真的很好很好了,可是为帝的机敏和智谋他缺得很。
说难听点,连陈皇后都比他有手段、擅谋略,隐忍了多年就为了四皇子,谋划着亲生儿的锦绣江山。
“你确定不会有事?”葛瞻暗暗为她担心。
她俏皮的一眨眼,“等我卖了不就晓得了。”
“你要亲自去卖?”北辰国距此三千五百里,去了一趟北辰国,她何时才能到得了水月族。
陶于薇轻蔑的哈了一声。“这等小事用得着我?黎六郎——”
“来咧!陶三姊唤我何事?”
一个看起来有点像猴儿的麻子脸男子从窗外蹦出颗发量稀疏的脑袋,有门不走偏要从窗户跳进来,咧开阔嘴呵笑。
“我这批货上车了没,几时能到北辰国?”纤纤玉指动了动,似在盘算这次能进帐多少银两。
黎六郎自信地拍拍胸脯。“陶三姊放心,走私这一行我是翘楚,包你安心,我晓得一条暗道,不出半个月就能将你的货销个一空,该给我的打赏可不能忘。”
他的毛病就是贪小便宜,能多贪一点是一点,但本性不坏,在遇见陶于薇前只是小小的商贩、一般的市井小民,偶尔夹带点私货卖给乡下妇人,有贼心,没贼胆。
“半个月?”葛瞻一讶,他哪来的暗道直通北辰国,天耀城的探子都打探不出来,真该来向他请教。贼有贼道,鼠有鼠道。
“给,三十文。”跟她要打赏?他皮厚了欠揍。
一旁的小宝真的掏出三十文打赏,把黎六郎气笑了,他很有志气地……收下了,不拿白不拿。
“小气。”
“好了,你可以走了,记得带坛桂花酿走,三月十九你生辰,我先在此贺寿了,别怪礼轻呀!”
他偏好美酒。
爬窗爬到一半的黎六郎忽地脚一绊,往窗外一跌,不知是动容还是跌痛了,两眼泪汪汪。“好你个陶三姊,故意惹我黎六郎哭,我就哭给你看,坏心眼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