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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伍寒芝抽回手,起身走到窗边垂首站着,调息了会儿才让嗓声持平——

  “是盟主老前辈带我来的,他把你当年大闹比武场、以至于之后遭黑白两道紧追不放的事说了个大概,他说你这一次差不多是挑掉了冥教的根底,伤得甚重,性命垂危……虽不很清楚什么武林盟和冥教,不过既然能醒,应该慢慢就能好转……你好好保重。”

  挺着肚子的她从席子上起身时,邬雪歌简直就想哀求她别动。

  他两眼瞪得发直,见她临窗静伫,偏橘的天光透过纸窗落在她身上,将那张鹅蛋脸上的清美五官分出明暗,这么美……这么、这么的美,眉眸间却有淡淡孤寂之色,更令人挪不开眼,心脏缩紧。



  没听到他回应,伍寒芝也不知自己在期望什么,霎时间只觉难堪。

  她朝门的方向走去,尚未走近,一道黑影已掠至,将门挡住。

  “你还想去哪里?”一动真气,邬雪歌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翻搅似。

  伍寒芝抿着唇不语。

  老实说她一时间也不知要去哪里,可能寻那位老前辈,请对方送她回西海大庄,也可能请道观行个方便,让她暂住一宿再走。

  此时邬雪歌心里已把盟主老大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祸害他一个还不够,把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儿也一并祸害,依他所见,最该除去的正是那位蝉联好几届不换人的武林盟盟主,而非什么冥教。

  “你到底来干什么?”他都快咬牙切齿。

  伍寒芝深吸口气问道:“你昏迷不醒时又为何要喊我名字?”

  “我没有!”斩钉截铁地否认,惨青色的颊面忽现微红。等等!即便他一遍又一遍喊着妻子名字,没谁告知的话,妻子不可能知道,而唯一会把事情泄漏出去的,不是该死的老头子又会是谁!

  “什么武林正道?江湖上哪来干净之人?你不要傻傻跟着人走,把你带去卖了你也跟吗?西海大庄怎么办?伍家堂怎么办?你、你肚子里还有孩子……”一遇上妻子的事他就没法镇定,没要骂她的,绝对没有,可话说到最后像在责备,体内气血翻腾得更急。

  静了会儿,伍寒芝一直回避他的目光,慢幽幽道——

  “若非事关于你,拿你作文章,我也不会跟人走的,更不会来到这里。”

  邬雪歌一听又懵住,心跳得飞快,说不出话。

  他到底有什么好,能被她喜爱上?!

  又到底做了多少令她伤心的混帐事?!

  “其实今日能见上一面也是好的。”她神情沉静,抿了抿唇。“我在想,是该写一封‘放夫书’给你作为凭证。你当初被招进伍家堂为婿,拜堂成亲时,礼节全做足了,来吃喜酒的大庄众人全成了见证,如今要走,是该把身分缕清,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正式和离之后,你也方便跟其他女子在一块儿,我这儿也会方便些,对彼此都好,往后若遇上在外行走的西海大庄的熟人,你也有个说词,这样较好些。”

  见他杵在那儿不言语,伍寒芝深吸口气又道——

  “我随盟主老前辈来得太急,没能备好一封‘放夫书’给你,嗯……道观这儿应该借得到笔墨朱泥,我等会儿就书写一封,捺指印为证。”

  僵化到最后,邬雪歌觉得晕眩得厉害。

  昏暗仿佛从四面八方涌来,他快要看不清楚眼前的人。

  之前的分离已非常痛苦,没想到这次这种“缕清关系”的分离更加痛苦难当。

  什么叫“他也方便跟其他女子在一块儿”?试问,他还能跟谁在一块儿?!

  什么是“她那儿也会方便些”?她真想再招别的女婿上门吗?!

  想着那样的可能性,他死命撑着,撑到最后依然没能等到再续的缘分,从此失去……简直疼到骨子里去。

  他张口欲言,这时再不说话,真要被休了。

  “你不能出去。不能……借笔墨……”

  “雪歌!”

  他突然单膝跪落,一臂打直撑地,藉以支住自己。

  胸口鼓伏得厉害,还是没能忍住,他低首连呕了两口鲜血。

  自行修复而稍见好转的内伤像一下子加重伤势。

  伍寒芝吓得脸色骤变。

  怕自己没法扶好他,怕他伤上加伤,她越过他就想开门往外求援。

  “不准走!”上一瞬才跪地吐血的男人,眨眼间又窜过来死死按住门。

  “你这样……我要找人过来帮忙啊!”

  “不准你走!”

  “我没要走,我找人帮忙!你让开!”

  “不准你走——”

  “邬雪歌你发什么疯?!”她急到踩脚。

  从没见过他虚弱成这样,他一直那么强悍,比兽还野还美,从来都是生气勃勃,但此时他瞳底的两把小火苗都快熄灭,他还发倔!

  到底在跟她争执什么?

  他又为什么要这样为难她?!

  “你怎么样了我管不着也没资格管,但在我面前拜托你好好的,至少在我面前就好好的,别让我担心、让我看着难受,我没办法看你这样还无动于衷,我就是不争气,就是没办法……”她突然间就哭了,眼泪成串儿落得凶急,仍勉强稳声。

  “你让开,让我出去找人。”

  邬雪歌还是不动,神情慌张痛苦,妻子的泪总能令他神魂痛到抽颤。

  伍寒芝气到上前扯人,可一抓住他的臂膀就觉不对劲了。

  痛啊!

  腹中剧烈收缩,痛到她双膝发软,换她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芝儿!”邬雪歌快她一步矮身跪坐,将痛到瘫软的她接个正着。

  她隆起的肚子起了大动静。

  动静之大,大到拥着她的邬雪歌自己都能清楚感受到,这下子他的脸不是惨青发白而已,而是吓到心脏都快跳出嗓眼。

  身下泄出一股温潮,濡湿底裤和裙子,伍寒芝忍着疼痛努力要稳住自己,对于邬雪歌将她打横抱到席子上,自然已没力气推拒。

  “是、是时候了是吗?”邬雪歌微颤着声问,大掌覆在妻子肚腹上,另一手抚着她发汗的秀额,心里恨不得揍死自己,明知道她随时可能临盆还跟她闹,如今真要把孩子闹出来了。

  “……嗯。”伍寒芝紧促地喘息。“孩子可能……可能要出……啊——”又一波疼痛袭来,顿时汗出如浆,她闭起眼紧咬唇瓣。

  “没事的、没事的,孩子要出来了,我在这里,我不会让你出事,芝儿,孩子会好好的,你也会好好的,还有我……我也会好好的,对、对,都会好好的,有我在,没事,谁都会好好的,没事……”他语无伦次得很严重。

  接下来的事对伍寒芝而言就是混乱与疼痛,疼痛与混乱,不停交迭。

  不知何时房中突然变亮,燃起好多烛火,她疼到脑袋瓜在枕子上胡乱摇动,每次晃过来都会看到他无比严肃又万分紧张的脸。

  邬雪歌冲出去找人帮忙,道观里全是道长、道士和道僮,一听是接生的活儿,没一个派得上用场,本来想说还有个老盟主能用用,再不济也能飞出去拎个稳婆回来,结果贼老头非常不负责任,把即将临盆的孕妇带来扔着就不管事了,不知跑哪儿逍遥,又或者正窝在哪里看戏。

  道僮们倒是不断提热水过来,一桶桶往房里送,干净巾布也备来高高一大迭。

  第9章(2)

  结果孩子是邬雪歌亲自接生的。

  许是因为气愤急躁而催动了胎气,娃儿遂在肚里跟着闹起,生产过程其实不大顺利。

  伍寒芝很痛很痛,力气都快用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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