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让对方在谈判中取得主导权最简单的方法之一,就是不去搭理对方的问话。取得主导权最简单的方法之一,就是专找对方不得不接的话题。
“那是……那是……是他要抢我的东西,我才要人打他的,都是他的错。”袭肖然显然没他姊姊一半聪明,程盼儿才说了几句话,他就忍不住接话。
“请问他是抢了国舅爷什么东西?”程盼儿问。
“他抢我……抢我……他抢我玉佩。”袭肖然随便指了腰上一看就极为珍贵的玉佩。
“他抢你玉佩就该死,那你抢人家闺女又该怎么算?何况人家手里可没捏
着你的玉佩,你手里还捉着人家闺女呢!”程盼儿说着,便伸手指了袭肖然还抓着桃娃的手。
程盼儿说起话来不疾不徐、不愠不火,音量不大,但一字一字咬得极为清晰,她音量无法上去,却用上了高段的发音技巧,让自己的声音尽可能地远传出去,靠近她这半个圆的人都不由自主地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向袭肖然的手。
“什……什么他家闺女,这个是我家丫鬟,对!是我家通房丫头。”袭肖然继续扯谎,可惜他演技太差,连路人都看得出来。
得到谈话的主导权之后,就要引诱对方露出破绽,再乘机攻击,此刻一个谎言便足以让他兵败如山倒!一想到师父还倒在地上生死未卜,程盼儿也不敢多拖半点时间,见准时机,丹田使上全力,尽可能大声喝道:“桃娃。”
桃娃天生骨架幼细,硬功学得不行,却是个极为机灵的女孩,她刚才会慌了手脚,是见到李哲被殴打,这会儿早已冷静下来,环琅新一代当家女花旦的本事在此刻完整地发挥了出来。
“呜呜呜……我不认识这个人啊,我不要给他当丫鬟……救救我……”桃娃的哭声哀戚又柔美,明明听起来也不特别大声,却传得很广,让闻者都不禁鼻头一酸。
一流的哭功、一流的演技,别说男人,就连女人看了都觉得我见犹怜的柔弱美貌,活生生上演着恶国舅强掳良家女的戏码。
袭肖然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他只是早上从妓馆离开,在大街上看到一名比昨夜睡过的花魁还美的女子,好心想把她接回家当小妾享福而已,没想到跟着这小闺女的老头子居然那么缠人,这才要人上去随便打他一顿。
原本闹市里打个人也没什么,哪知这须发皆白的老头子居然是个硬底子的,居然跟他的护卫走了几招还不落下风,引起旁人围观,他才会要身旁的护卫全上去把这老头子打趴。
总而言之,都是这个贱女人不识抬举,还有这老不死的居然敢抵抗……噢,还有眼前这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家伙也是,都是他们的错。
“袭国舅,还不松手吗?是不是要我到皇上面前告御状,你才要罢手呢?”程盼儿的语气依然平静无波,炯然的目光却是从头到尾都一瞬不瞬地直盯着袭肖然的双眼。
从小盯着烛光练眼力,程盼儿的眼神极为有力,袭肖然被她盯得胆战心惊,不自觉便松了手。
桃娃的手一得到自由,立即往程盼儿这边逃来。
袭肖然望着已经逃离掌心的桃娃,心里一阵可惜,还想说些什么或是直接要人上去把桃娃抢回来,已有一人附到他耳旁嘀咕了些什么。
他听完后,眼神恶毒地瞪着程盼儿骂道:“程盼儿,你这个恶毒又下贱的婊子,为什么总要与我们袭家作对!”
袭肖然一开口,群众之中才有人暗自惊呼原来此人便是程盼儿,那个将诸多罪犯施以各种极刑,恶名昭彰的酷吏程盼儿。
程盼儿这个人除了用刑残忍人尽皆知之外,倒是有另一件事情知悉的人较少一些,那就是她办案就跟鳖的习性一样,咬住了就绝不松口,但知道这件事的人就晓得,她程盼儿官品虽小,却扎手,还带倒剌。
“袭国舅出口成‘脏’,容太妃若是知道了……”程盼儿才不理会袭肖然说的是什么,她只想尽可能把这对姊弟的名字提了又提、提了又提,好让城中人对今日之事人尽皆知罢了。
“闭嘴!”袭肖然大吼一声打断她的话,随即丢下一句“我们走着瞧”,便带着一干手下离去。
直到袭肖然离去,程盼儿才赶紧叫来虎娃与桃娃,三人一起将李哲扶到最近的医馆去。
第9章(2)
这天是年假的最后一天,街上的行人都穿着新衣上街,互道恭喜,程府内却是一片哀戚,里外挂上白布,大厅已经布置成灵堂,中央停了具棺木,里面躺的是环琅数十年来的主心骨,虎刀爷李哲。
出事那天,程盼儿等人已经尽快将李哲送到最近的医馆,可到时已经是出气多,入气少,大夫更说李哲年纪大了,能不能挺得过这一关很难说,果不其然,他最终还是在三天后的夜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李哲是环琅创立时便存在的元老,他的资历甚至比团长还老,就连团长也得喊他一声李叔。李哲武功好,却不与人争斗,有智慧,却不与人算计,为善一世,到头来却落了个惨死拳下的下场。
环琅里面的人几乎都是李哲的徒子徒孙,程盼儿自然也不例外,她甚至是
他最后,也是最疼爱的一个徒弟。
这天,头七守夜,众人依序而跪,她便跪在极为前面的位置上。
这一夜,没人睡觉也没人说话,就连年纪尚小的虎娃刀娃都不敢吭一声,只有桃娃偶尔忍耐不住的咽哽声。
一夜过去,程盼儿才对团长道:“我有话想跟你说。”
说完,程盼儿就将人带到了书房。
“盼娃,怎么了?”眼见没有外人,团长便不顾忌地喊了程盼儿的小名。在程盼儿的记忆里,团长一直是个声如洪钟的人,如今一看才发觉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团长耳鬓也生出了白发。
程盼儿突地有些心酸,她强压下心中各种愁绪,让脸上面无表情地道:“团长,你们走吧。”
“你说什么呢?”团长不懂程盼儿为何一开口就说这个?
“等一下让众人把行李收拾好,等城门一开就走。这个时候人少,你们要多加小心,别往无人的地方走,要走官道,走有人烟的地方,不要露宿野外。还有……把邓伯也带走。”程盼儿也不解释,就交代了一大堆事。
程盼儿的态度让团长不由得感到不安,急忙道:“盼娃,你该不会是想要做什么傻事吧?”
“往东南走吧,这几年先别回北方来了。”程盼儿道。
“盼娃!”团长低吼了一声。为了不惊动还没睡的人,团长也不敢吼得太过用力。
“我有件事一定要做,不论谁来说,我都要去做。”程盼儿也不说是什么事,只是劝道:“想想铃姊肚里的孩子,那是团长你盼了好几年的金孙,对吧?没必要把整团的人搭上我要做的事,你们走吧。”
团长这时也知道程盼儿要做什么了,张口几次也说不出劝退的话来,最后只说了一句,“你这个傻娃。”
程盼儿的个性,他们全团的人都清楚,一旦她决定的事,就是再难也要去做到,怎么劝也没用。
“带大家走吧。”程盼儿仍道。
“知道了,我立刻让众人去收拾,只是……你要自己保重。”团长道。
程盼儿明知自己要做的事只会让自己凶多吉少,仍是应了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