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睇,廊沿下一排光晕笼罩,益发添暖他容色。
瞧她无碍,又径自对自己笑,他不觉扬唇,任她挽住臂膀,领她到书斋将人安置好。
“这是铁石常用的伤药,先顶着,明日再请大夫过府。”
纪晓笙接过药盒。
他的黑眸里有她,因为关心,情态温文真挚,令她有些心痒,体气泛臊,脸上微微地又热起来。
“二少,纪姑娘。”铁石在门外唤了声,即便门开着也没敢擅入。
“说。”南若临淡应,挪身挡住她的伤脸。
纪晓笙万般庆幸被打断。
万一这时扑倒他,还怎么借着合伙人、义妹的身份,名正言顺赖住他不放?总是又渴望又小心翼翼,挣扎着不敢泄露情意,就怕一个不小心,连理由都失去,她就是这样看着他两年啊!
“那两人已锁在柴房,又给服了软筋散,应当无法脱逃。”
“好。明日再把人送兵马司,先下去。”
“是。”
铁石离开后,南若临端来铜盆与面巾。
见他拧布,纪晓笙黯然抚面。“哥哥说实话,我脸是不是肿得不能见人了?”方才滚下坡时撞了好几下呀。
“没事。”瞅过那抬手面露的前臂,凝脂玉肤又青又红,擦伤无数,他眉心又拧起。“我独身搬来,饮食起居也只有铁石照料,这里没丫鬟,一些女孩子家的事情,你得先自己动手。”说完将布递给她。
她接过,边擦着脸道:“我是能自个儿来,但这身衣服……”
他眯眸,审过她周身,想着哪件衣衫能容下她窈窕身段,蓦地,脸庞竟有些微热,急忙落下一句:“我去拿件长衫。”
南若临撩袍出去,留她在原处烧红了脸。
长衫!
他到底知不知道这对怀春的少女心有多大影响?
嘴儿开阖,像涟漪似地越漾越大,呵呵发傻,再听见脚步声才正襟危坐。
南若临将衣服搁下,已无它想,犹疑问:“你在跟谁说话?”
“咳,我在感谢爹娘保佑我今晚平安。”
他皱眉,不予置评。“这宅子只打扫了几间房,短时间没法清出客房来。屏风后的内室里有床,你先将就,改日再换。”
“可这是书房,你要用吧?我就算到客房歇也没关系的,或者先回纪府……”
“不行。纪府跟客房都不在我眼皮下,我得看着你才安心。”
“那……”
他走到桌案,拍拍高迭到胸前的账簿,舒缓笑开。
“十五核帐日,如今三更已过,晓笙要我彻夜不睡吗?”
“我、我不吵哥哥就是。”乖乖抱起衣服,几乎落荒而逃地躲进内室。
虽然有墙有屏,但还是离他好近哪。
唉呀呀,今夜哪睡得着!光是他翻页的寒车声音,都会令她胡思乱想呢。
第2章(1)
一夜辗转反侧,翌日,纪晓笙醒来已是正午。
窗棂边,一个红衣姑娘撑头瞌睡,那头点啊点,越发低垂,都快撞上几案了。
咚!
“唉!”纪晓笙快步去救,却仍不及。
姑娘睁开惺忪眼儿,一看清便吓了跳。
“小姐,您醒了……”嗫嚅福身。“小的红玉,是二少爷派来服侍小姐的。我、我一大早被从南家带来,又忙了许多事,真不是故意要睡的!请小姐原谅……”
她没吭声,好奇打量这才豆蔻年华的小丫鬟,岂料红玉提裙就跪下去。
“你这是做什么?别跪别跪啊!”
“小姐不说话,不是要红玉领罚吗?”鹿儿似的眼已然湿漉。
“我是瞧你可爱,多看一会儿嘛!你别怕,我呀,不罚人也不骂人的。”
“真的?可在南家,奴才打瞌睡、偷了懒,都要杖罚的。这里虽是二少爷的宅子,但也是南家,所以小姐还是骂我吧,要不红玉往后日子只会不好过。”
“南家管教下人这么可怕呀……”纪晓笙蹲下与她面对面,瞧她惧怕地揪裙,那小拳指节粗大,是长期劳动下来有的。眸微微一眯,翻过红玉掌心,在她吓得抽气时又放开,已记住她手上有数道红痕。“在南家,二少爷罚人吗?”
“二少爷不罚。但总管说主子随和,我们下人更得管好自己。”
“嗯,的确是如此。”见红玉仍惊惧,索性略带安抚地笑道:“但是呢,他也不是总随和的唷!像我贪懒,老不按时缴图,逼得他万不得已,天天追在我后头跑,那脸色啊……”又无奈又拿她没办法,罕见的苦恼。
“嘻,我不告诉你。”
南若临进来,听见最后一句,不禁扬眉。红玉已看见他,忙起身问安。
“红玉给二少爷请安。”
“好。”应了声,扶纪晓笙起来,审度过她面上乌青与白药混杂的凌乱色彩。
她惯常晏起,这会儿黑发仍瀑垂直下,柔顺披在衣襟两侧。他不禁想象了下那发当真落在他胸膛的模样……
是因为让她穿着他的衣衫,才令他神思绮丽起来么?
他摇头,暗骂自己胡想,拉回神。
“咳,晓笙方才和红玉谈什么?”
“嗯。”谈你啊。淡笑不语,将这份甜放在心里独尝,转了话头道:“哥哥,我住这儿的日子,红玉可否给我?这些年我身边就财叔财婶,都没能使唤玲珑的小丫头呢!等我搬回纪家了,再把她调回南府,如何?”
眨眨秋波水眸,要红玉安心,红玉却是眼里落泪,知道她是要让自己暂时离开南家。
南若临毕竟深知府里处处严谨,和蔼一笑道:“也好。南家不缺人,红玉趁此机会透透气吧,也帮我看着小姐。”
“是,红玉会好好做事的,谢二少爷,谢谢小姐。”感激满溢地朝两人福过身子,尤其恳切地谢过纪晓笙。
“晓笙也多谢哥哥了。”拍拍红玉手背,大方落坐,不谨慎撞到伤处,又挪了挪臀,却见南若临扬眉。“咳,给哥哥见笑了,是说哥哥找我有事?”
“还需有事?我就不能纯是来瞧你?”
“啊,我也想这么以为啊,不过平时这时候哥哥应该在南钱庄才对,大当家不见日落不放人的。”
挑眉睇她,有什么掠过心底。昨夜,她也清楚记得他该在钱庄核帐。
她知悉他,但这也是两人相处两年的缘故吧?他笑,想这妹子常犯胡涂,却也会心细关怀兄长,不枉他疼她,跟着坐下说明来意。
“带你到李府前,我先去会过李太夫人,请她别泄漏你身份,春晓阁当家制师不是梁师父而是你这件事,是一个送茶丫鬟说出去的。”
“她把消息卖了,所以卢老板才来绑我?”
“还不只卖给一人。”
纪晓笙略惊,听他续接道:“今早我让红玉回纪家收拾你的东西,你房里乱成一团,所有橱柜、抽屉皆被翻找过。铁石问了那两人,不是他们做的,卢老板除他俩外也没再派人,许是其他老板。御店争夺在即,大伙儿都想网罗最好的制师,做出最好的首饰,你得小心。”
“所以现在京里的珠宝铺都在找我?”
“没全部也有一半。那送茶丫鬟是在铺里跟卢老板说话,周围多少客人同行,数也数不清。”
“唔……”她咬着手指,回过神又忙放下,见南若临端凝自己,尴尬笑几声。
这举动是爹娘出事、账房卷款逃跑后才开始有的,那时她入夜都睡不着,满脑子就怕会断了师傅们的生计,过度烦忧的后果,便是至今入夜难眠,总要近天明才能睡沉。
南若临面色柔煦。“我以为你早戒了这习惯。”
“是戒了啊。”他开始帮她后便没再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