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大夫正巧从外头回来,见纪晓笙被抱下车,满面通红又慌乱摇头,立马知道情况,笑呵呵道:“纪姑娘又受寒啦?”
  “对!劳烦您,将那个……什么花、什么草的药方开一开,也不必诊啦,我喝完两帖就会没事,不敢耽误大夫时间。”
  南若临蹙眉。“胡闹。你这怕大夫的孩子心性要收收。”朝刘大夫颔首,请他瞧过。
  见刘大夫满面春风走来,她方寸慌乱,呐呐开口:“大……大夫……请您……咳,务必手下留情。”在大夫切脉时挤眉弄眼,不知情的人还当她极为痛苦,至少一旁的南若临就神色困恼。
  “哈!纪姑娘不用担心,挨几针就行了。姑娘近日过度操劳,虚耗身子,眼睛也有些干涩发红,这针无论如何得扎。再说了,如此一来……南二爷不就会更照顾姑娘了吗?”身为她的主治大夫,自当知道她热症为何发作。
  “这……”她牙一咬,豁命别过头。“麻烦大夫了!”
  诊治完,南若临亲自送她回纪府,反复交代她好好休息才回隔壁金虎园。
  接下来三日,每回财婶煎好药送来,她闻着那难闻味道,舀起一匙匙黑水,想到这回不仅治“热症”,还要补养身子眼睛,也只好硬着头皮慢慢吞光。
  某日深夜,两名灰衣蓝裤兵丁提着灯笼走过,浑然不觉有影子在栉比鳞次的屋顶上翻飞进入刚巡视完的清鹿巷。
  纪宅里,纪晓笙仍在忙碌,笔下杏花维妙维肖,俏丽妆点在步摇上。
  她挽袖拭汗,黛眉未解,又将纸揉成一团,重新摊张纸,窸窸窣窣地书。
  喀啦。
  她抬头,还来不及反应,便被从窗口跃入的黑衣人蒙住双眼。
  “纪家就一对老仆,你要嚷了人来,咱可不保证他们会不会出事。”
  “就是就是!你识相点,乖乖听话,咱不会——哎呀,是卢老板,卢老板说他绝不会亏待你啦!所以你有什么图啊画的,就一并带上,跟咱们走吧!”
  就知道沾上御店没好事。
  “图都在桌上,大哥们要就拿去,别为难我与两位老人家。”稳着声,就怕他们去找财叔财婶麻烦。
  蒙头大汉睇了眼,把桌上纸张拽入怀里。
  “这些没画完,还有其它的吧?藏哪了?”
  一阵汗臭刺鼻,她忍住厌恶道:“东西……不在这里。”
  “不在?”
  “我总要防人抢图啊,所以平常都把图藏在默林边的八角亭,那里的石椅有机关,图全在里头。”
  “好!咱们带你去取。你要敢使诡计,就别怪我趁那对老仆熟睡,往床铺刺窟窿!”
  两个汉子问过凉亭地点,轻功伶俐,没一会儿便携着她到亭边。
  “呕——呕!”被顾得头晕,纪晓笙单手捧胸,扶着不知是柱还是栏杆干呕。
  “咦?没东西呀!喂,你是不是讹人啦!”年轻些的男嗓吼来。
  “咳……椅身的龙形雕纹上有机关……用力按下便可打开暗格。”
  在她身后挟持的汉子按捺不住。“你看着她,我来!”
  “嗳。”换年轻的来守。
  大汉敲打一阵,不住抱怨,她只得道:“我来吧,石椅上的机关不好找,除我以外还没人能开过。”
  大汉几度犹豫,还是解开她眼上黑布让她动手。
  一能视物,纪晓笙倒有几分后悔。这两人裹头蒙面,从身形与露出的半张脸判断,一是年约十七八的清瘦小哥,另一个是年过三十、满怀不耐的魁梧壮汉,左边眉梢还有道疤狰狞爬过。
  “……我得双手合抱才摸得出机关,劳烦这位小哥先放开我。”
  大汉点头,青年才松手。“我哥俩在你身后看着,你可别想跑哇。”
  “我知道。”她戒慎蹲下,在椅面有三道刻痕的石椅旁假意探索。
  这方位朝北,亭下就是陡坡,坡底是主宅东廊。
  东廊之首有机要,里头另有秘道,若能到那里,应可躲过。
  纪晓笙心跳如擂鼓,讶呼:“咦!怎打不开?明明是这里呀,莫不是机关卡住了?两位大哥能否过来瞧瞧?我力气太小……”
  “好好,我看看啊,是龙爪镶金的地方?”
  “对,往第三根爪子按,应当可以开的。”
  “噫——噫——唉唷,没动静啦!哥,我力气不够,换你试试。”
  “没用的东西!都让远些!”
  纪晓笙被推到一边。
  伴着浑厚低咆与怒骂,那两人正白忙着,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她往后一纵,滚落坡底,听见男人惊怒声,更是爬起往廊前奔。
  后头有足踢风,凛凛咻声如鬼追索。不过眨眼,身后已有人落地!
  “臭女人!看你往哪逃!”
  她尖叫着,边跑手一边沿墙乱探,总算摸到暗门跌进墙后斗室。
  秘室关上的那瞬,大汉差点儿就掰住门了。
  怦怦怦!是她的心音;砰砰砰,是有人大力挝墙!
  哪里是歇气的时候!秘道……秘道在哪啊?先前误闯进来,记得是在地上发现机关,有凹处的一块木板可以拉起——有了!
  正要钻入,便听外头传来惨嚎。
  叩叩。外头静悄。
  情势未明,她蹲在土阶上,半个身子先跨入秘道,随时准备躲入。
  叩叩。又响两声,这回有人说话了。
  “晓笙?晓笙可在里头?”
  这声音!她半带哭音地喊回去:“哥哥……是哥哥么?”
  “是我。铁石已制伏那两人,除此外可还有其他匪贼?”
  “就……就那两个人。”呜呜,他来了,她没想他会来的啊。
  又是砰砰一阵,他略带焦急。
  “墙打不开!”
  “用蛮的不行。哥哥仔细摸,墙上有一条浮线,从人肩高之处,往那线左方三寸朝里推。”语毕,尘埃扑鼻。
  她举袖掩面,下一瞬已被掖起。
  她几乎以为会被抱住,可他没有,只是抬起她脸审度。
  不过……光见他而带薄怒,便足够了。
  “没事儿。”她笑,要让他安心地甜甜笑开。
  南若临面色一紧。“他们可有对你无礼?”
  “无礼?”低头瞧,衣服凌乱,草叶沾身,还有几处给勾破了,难怪他想偏啊。
  “没有。这是滚下坡时弄的。他们是卢老板派来的人,还不敢让我有太大损伤。”
  “卢老板?第一珠宝铺么……”见她脸上肘际都有擦伤,霍地眯眸,很快定下主意。
  “事情弄清楚前你先别回纪府,留下来,至少金虎园有铁石在。”纪家没落后就只剩她与一对老仆,他不可能放心。
  “好,听哥哥的。”她笑,让他扶出秘室。寻常有姑娘故意在他跟前跌倒,他也会扶一把,但这般小心,面上带忧,放缓步伐配合,除了她,还没哪个女子有幸能享呢。
  “呵呵……”某人瞧来,她忙假咳两声。“咳嗯!哥哥今夜怎在府里?双月十五,你该在钱庄核帐的。”
  南若临愣了愣。今日是提早回来没错。蓦地,连自己也意外地微沉脸色。
  “晓笙该不会是当我府里没人,谁也不至连累才逃过来?”
  “我……是盼着铁护卫在……他耳力好,应当能发现赶来帮忙,要不也还有这秘道……我可一点也不想听话,把属于哥哥、属于咱们春晓阁的图交出去啊。”
  “晓笙的确冰雪聪明。既然你比我还熟这宅子,那就不必我带路了。”莫名气闷。是因为气她危急时没先想到他?还是气自己的确不擅武、不能帮忙的事实?
  他沉眸,迷糊了。
  “这哪行!自这宅主人搬走,我顶多溜来花园散步,鲜少逛到厢院,哥哥要是扔下我,我会迷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