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把事情从头到尾说给我们听听吗?这位大哥哥是新任的县太爷,他可以为你们主持公道的。”关关把云青推到前头。
云青弯下腰,拍拍他的头,温声说道:“是,你们有什么委屈可以告诉我,说不定我能想办法替你们平反冤屈。”
闻言,男孩眼底绽出光芒。“我们刚搬到村子里时,一开始马大叔、马大婶对我们不错,我们兄弟经常和马家的弟弟、妹妹们玩在一块儿,后来发现,马家弟弟妹妹手脚不干净,他们经常会顺手摸走一点东西,瓜呀果呀鸡蛋的。
“起初娘不以为意,觉得不过是小孩子贪吃,直到有一回,我发现马家妹妹居然在翻娘的珠宝盒子,我便拉着马家妹妹去找马大婶说事儿。
“结果马大婶不但没责怪女儿,反赖我说谎,从此村子里便时不时传出我家的坏话,说我和弟弟上他家偷东西,说娘的手脚不干净……娘不肯理她,说是公道自在人心。
“有一天,一个道士到我们家,他前前后后来回走了几趟,然后到家里来问我娘要不要卖屋?娘自然不肯卖,我们只剩下那间屋子,什么都没有了。可是过没几天,马大婶就上门来,也提了这件事,娘还是回答她、房子不卖,从那天过后,事情就多了。
“外面的谣言越来越厉害,一下子说我放狗咬他家儿子,一下子说我们家里闹鬼,一下子说娘勾引马大叔……直到那天,马大叔和马大婶又到家里来让我娘卖屋,我娘不肯,他们满口肮脏话,我气不过,拿了把菜刀要赶人,却没想菜刀被马大叔劈手夺下,他扬声要砍死我,娘为着护我,腿上反挨上一刀。”
说到这里,他眼睛发红,眼泪倏地落下,好半晌,才抹干泪水,继续说:“告官不成,我们成了村子里的笑柄,村人见着我们总是讽刺嘲笑。弟弟小,不懂事,回了嘴,村里小孩便拿石头砸我们,娘见我们天天带伤回家,心里头不舍,前儿个马大叔、马大婶又来家里,让我们卖屋,娘便答应了。”
弟弟看着哥哥掉泪,只会拿糖往哥哥嘴里塞,一面塞一面说:“哥哥不哭,哥哥吃糖。”
见他们这样,云青心中百感交错,那年他们孤儿寡母的,也是这般教人欺凌。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天底下,善良百姓为何总被恶人欺凌?
关关叹气。“杨大婶,不是说你从夫家带走不少财物吗?就算卖屋换个地方住也无所谓,为什么方才你儿子说,你们只剩下那间屋子?”
“钱、钱是先、先夫,留给我、我们母子,继、继母眼红,上门夺、夺子,我把钱、钱全给、给他们,把、把儿子留、留下。马家说、说那屋,只、只值三、三两。”
他们终于明白了,继母哪会想要继孙,什么骨血不过是说词,狠心继母是想利用此事为筹码,将继子留给杨寡妇的银钱搜罗一空,而马家更狠,三两银子就要买下一片屋,趁火打劫吗?
关关与云青对视,云青开口道:“那道士定然是看中了杨大婶家那块地,既然是道士,便与风水相关。我猜想,或许是有富户雇道士寻风水宝地,不知怎地,便看上杨大婶家的地,但杨大婶坚持不卖,此事被马家知道,他们便竭尽全力,毁人名誉、泼脏水、一心把杨大婶一家赶走。
“他们用三两银买下那块地,说不定转身就用几十两、几百两卖给那个富户。杨大婶,你可以把卖屋的契书给我看看吗?”
杨寡妇点头,从怀里拿出契书。
关关接过手,云青凑过头,两人一起看,那上面的字应该是里正写的,没什么差错,条文手印也都齐全,他们来来回回看上好几遍,寻不出可挑剔之处,但是……云青微微一哂,笑道:“我有办法了。”
关关诧异,转头望向云青。“什么办法?”难不成是伪造文书?
他朝她微微一笑,让她稍安毋躁。“杨大婶,你先告诉我,经历过这些事,你还想搬回村子里吗?”
杨寡妇用眼神示意大儿子,于是他说道:“不回去了,弟弟已经被打得经常半夜作恶梦,况且娘做了一手好豆腐,我们打算到城里,赁个屋子,然后到街上卖豆腐。”
“可你们手边就卖屋的三两银子,做不了太多事。”云青道。
男孩看看娘,再看看云青后说道:“爹成亲时,给了娘一支金簪,娘说要把它给卖掉应急。”
云青点点头,“弟弟,这上面的手印是你盖的吗?”契书上头的指印太小,不是成年人的指印。
“是。”
“你今年多大了。”
“八岁。”
“怎么没让你娘盖手印?”
“娘舍不得那屋子,也舍不得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的生活,签契约的时候,跑到外头去……”娘是去哭了。
“你盖契约时,里正在吧。”
“是,马大叔、马大婶都在。”
“那就行了,大燕律法,十二岁以下孩童签的土地买卖契书不作数,那屋子还是杨大婶的。”云青尧尔笑道。
关关恍然大悟,是啊,她怎么没想到这个!她明知道有这条律法啊,唉,做事还是不够周密严谨,她得再好好学学。
第九章 贺翔找上门(2)
“关关,昨天衙门里有人来登记买卖契书吗?”云青问。
“没有。”契书上头的日期押的是昨天,今儿个休沐,换言之,最快的话,要变更土地所有人,是明天的事了,而马家得先把土地变更成自己家的,才能顺利卖给富户。
“关关,明天……”
“我知道,只要有人拿这纸契书过来登记,我便以‘十二岁以下孩童签的土地买卖契书不作数’为由,把人打发回去。”
“待雨停,杨大婶先和我们一起回去吧,假使估算无误,马家登记不成定会带着契书找上富户,诓对方一笔银子。到时,我派人尾随,抢在马家前头,把杨大婶愿意卖房的消息传给对方,过后,咱们再上门找对方谈价钱。”
眉头一抬,关关笑道:“那屋子杨大婶打算卖多少价钱?”
“当、当初,买十、十两。”
“十两?那好,咱们就卖一百一十两,要是杨大婶舍得,给我十两银子,我就能买通那个道士,修一座富丽堂皇、举世无双的大坟墓,并且让那座坟墓盖在马家正门口,以后马大叔、马大婶要出门,就得先向死者致敬。”关关咬牙说。
“你这招真阴损。”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加倍奉还是最好的法子。有些人就是得被教训过,才能学乖。”
关关一面说,心里一面想,若真能买下印刷厂,她就要从大燕律法中找出百姓们经常会无心触犯的法律,做成图文漫画,向百姓推广,免得两眼一抹黑,善良人总被黑心人欺负。
听着云青和关关的对话,杨寡妇感动得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可……真的能够吗?
过去几个月,他们受的委屈无处可诉,只能夜里蒙着被子偷偷哭,没想到决心放弃一切后,竟能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云青见关关握紧小拳头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这丫头还真愤世嫉俗。
“吃鱼吧,鱼熟了,不要客气,鱼还很多吃不完的。”
把鱼递给杨大婶后,关关才想起云丰和蕥儿,这里离方母的墓地并不远,他们怎么还没到?她忧心问:“除了这里,还有更近的地方可以躲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