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邢天与停下脚步,转身,「范大人?」
范汉新驱前,未语先叹,「王爷心里不舒坦吧?」
邢天与没回应,只抬起头来看着那巍峨宫门,脸上写着愤慨。「三年前,我在这儿救了皇上一命,如今却落得这般田地,兔死狗熟,鸟尽弓藏,果真是千古不变之理。」
「王爷,皇上只是一时气愤,你终究是他的亲兄弟。」
「我在皇上心中恐怕已不及岑语浩。」他低哼一记,「岑家兵符在手,我如今却连部署祭祖兵力的主导权都被夺走,看来,血缘这东西还真是不可靠,范大人说是吗?」
范汉新没有搭话,邢天与又继续抱怨,「我最近常常在想,当初我支持的若是大皇兄,不知现在又是何种光景?」
「王爷,气话可不能乱说。」
「不,这是心里话。」他话中难掩气愤,「我一直以为皇上与我血浓于水,是最亲近、最知心的兄弟,可他为了自己,终究将我一脚踢开。」
「王爷,小人斗胆问件往事。」范汉新语带试探,「王爷的才德都不在皇上之下,为何当初没有争嫡之念?」
邢天与一叹,「自幼,父皇及母后就教诲我们兄友弟恭,手足间不可阋墙更不能相残,我一直以为支持、拥戴兄长便是我的职志,甚至是天命,可如今却……范大人,难道我当初的决定是错的?」
范汉新摇头,「王爷礼让兄长,哪能是错?只能说皇上辜负你了。」
「辜负?」他面露怨恨道:「他对敌人仁慈宽厚,却待我如此,恐怕不是『辜负』二字就能道尽。」
范汉新若有所思半晌后才开口,「王爷,何不到府上喝一杯呢,酒醉能浇愁,今天就让我陪王爷大醉一场吧?」
邢天与眸光一闪,深深吸了口气,「也好,我顺道将娇儿接回王府吧,她回娘家这么多日,本王也想她了。」
范汉新听了,深深一笑。
※※※※
转眼,两个月过去了,在倾力医治之下,裴美乐的脚伤康复神速。
这些日子以来,福姬太后常遣人送来一些补品跟汤药,还几次派车接她入宫相聚,婆媳二人十分亲昵。
自她意外得知邢天与那不能说的秘密后,她的心情起了很大的变化,从前只要范娇儿惹她,她就会跟她唇枪舌剑的斗,可现在她不气也不恼了。
因为她知道,范娇儿看来是赢家,但最终的正主儿是她。
邢天与被罢去职务,原本属于他的职权落在暂驻京城的岑语浩手中,在京里引起不小的喧腾,人人都说邢天与这硕亲王爷已然名存实亡。
可从他频频接触范汉新,再加上岑语浩之前的话,她已经略知一二了,而这处置想必也是他跟邢天修的计划之一。
她开始放低身段,低调行事,尽量不与范娇儿接触或起冲突,为的就是不教邢天与感到为难,国事已够他忧烦,她绝不拿家家来添乱。
这日,许寻香的侍婢送信来,约她在秋声苑碰面。
她立刻前往,一进苑门便看见坐在花台边,低头嘤嘤啜泣的许寻香。
「寻香?」她快步朝她走去。
许寻香抬起哭得梨花带雨的脸,无助又悲伤,「姊姊……」
裴美乐将她揽入怀,轻声安慰,「别哭,发生什么事了?」
「姊姊,我好苦啊!」许寻香哽咽。
她捧起许寻香的脸,揩去她脸上的泪,忧心问:「到底怎么了?妳快跟我说,我才好帮妳啊。」
迎上她关怀的目光,许寻香又是声泪俱下,「姊姊,寻香一时胡涂,做了不该做的事。」
第8章(2)
「胡涂事?」裴美乐目光一凝。「先别哭,快把事情说给我听。」
许寻香抽抽噎噎地说:「今年王爷准大家回娘家三天,我……」
邢天与今年准她们回家三天?他大发佛心?还是另有用意?莫非这是他的计划之一?他在试探几名侍妾及她们的父兄吗?若真如此,许寻香是否做了什么?
「寻香,难道妳爹想谋反?」裴美乐惊急的抓着她问。
许寻香一愣,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不是啊。」
「那究竟是什么事?」
「我遇见窦副教头了。」
裴美乐哭笑不得。她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了呢!
「寻香,妳真是吓死我了!」她好气又好笑的轻捏了许寻香的脸颊一下,「不过为什么遇见他,妳要哭得这么伤心,又说好苦呢?」
「姊姊,我是硕亲王的侍妾,是与他无缘的人,可是我偶遇他之后,却忍不住又跟他见了面,他说他想娶我。」
这窦啸天果然是个痴情种,自他上次拜托她帮忙至今也好几个月了,她没有任何回复,还以为他终会死心,没想到他还惦念着许寻香,居然还在她回娘家过节时巧遇。
唉,难道他们俩真有着超级强台也吹不散的缘分?
「妳如何回答他?」
「我知道我不该答应他什么,我知道我该告诉他实情,可是我……我……」许寻香说着,又嘤嘤哭了起来。「姊姊,我也喜欢他呀!」
「寻香……」可怜的孩子,这恐怕是她初次动情吧?
她是个女孩,当然向往爱情,可却因为她爪亲曾是邢天修的政敌,她的青春必须葬荈在这座王府,对她来说,硕亲王府不是座宅子,而是一坏黄土「一座塜。
看她这样,裴美乐的心都揪起来了。
「寻香,」她将许寻香轻揽在怀中,柔声安慰,「别哭,别哭,姊姊替妳想想法子。」
「不,我们注定是没结果的,我根本不该给他希望,」许寻香啜泣,「姊姊,她还痴痴等着我,可如今两个多月过去,他等不到我的消息,一定会以为我骗他,姊姊,我怕会伤了他呀。」
裴美乐一边轻拍着她的背,一边思索着。许寻香说得没错,若她真响应了窦啸天的感情,那么他必然还满怀希望的等着,可若继续这么等下去却又希望落空,窦啸天恐怕会以为许寻香骗了他,他或许会伤心,或许会愤怒,不管是什么,终究会影响他对许寻香的想法,甚至会毁了他对爱情的憧憬。
这事她也有分,当初要是让窦啸天知道她们的身分,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该来的总要来,该说的总要说,也许该是让窦啸天知道真相及实情的时候了。
「寻香,把实情告诉他吧。」
「什么?」许寻香一愣。
「一昧的逃避不是良策,只会造成更多的伤害,我们把实实告诉他,若他真的对妳有情,或许愿意等妳。」
「等我?」许寻香困惑不解。
邢天与正在策划将叛党一网打尽,待他擒了叛乱分子,便没有理由将当初作为人质的侍妾留在身边,许寻香不过十八,若窦啸天真愿意接受她,那么他们还有好长的幸福日子能过。
不过这些事她不能对许寻香说——即使她们是好姊妹。
「我想总有一天,王爷会放妳自由的。而且妳跟窦副教头都还年轻,只要他愿意等,你们一定能开花结果。」
「姊姊,妳说的是真的?」许寻香半信半疑。
「我几时骗过妳了?」裴美乐温柔一笑,「乖,别哭,姊姊给他送个信,约他出来把事说清楚讲明白。」
「我不知道如何跟他说,我没脸见他。」
「不怕,姊姊替妳说去。」她轻轻揩去许香脸上的泪,拍拍胸脯,「这事包在我身上。」
裴美乐在房间来回踱着步,还不时走出门外查看。她差小贵到京捕处去送信至今已经过了三个时辰,此去来回也不过就一个时辰左右的路程,怎么到现在还没看见那丫头的人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