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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难看,不过是黔驴之技,堂堂茅山子弟居然毫无应对能力,你们这些年来全都白待了,全是些酒囊饭袋、虚有其表的草包!”大师兄斥喝。

  “大师兄……”

  “别管了,兄弟上山,各自努力,既然他们无能,也休怪别人无情,今晚若是不能顺利窃得心法和秘笈,明早我们谁都休想脱身,浑水既蹚,便无回头之理。”

  “不是啊!大师兄……”



  一脚踹飞龙纹朱门,大师兄是铁了心,誓言夺取茅山秘宝,穿越暗藏诡迷的重重幻术,将众人的疾呼尖叫远抛在后,在破晓前一刹独闯密室,不意,迎面而来的竟是妖气冲天。

  鹄候已久的傲岸背影双手负在身后,一只手持剑,一只手捻符,昂首面向漆红丹炉,青焰火舌不断自炉顶冒窜,炉中逸出哀怨呻/吟,不时伸长獠爪寻求生路,无奈符咒困身,只是徒劳苦求。

  “天……天师?”烟雾缭绕,辨不清矗立者面貌,大师兄忌惮,不敢前进。

  “大师兄,你来晚了……天师恐怕已经随从黑白无常下了地府,在阎王殿前细数罪状,一一清算,你要奉茶?还是请安?就容我一并替他老人家代受吧!”傲岸背影扯嗓朗笑。

  跫音徐缓,绿霄之中站姿鸷悍如岩的黑影噙笑的转身,长发盘束,身着唯有天师资格方能换上的太极道衫,阴魅的面容,诡诈的气质,他的眉角和眼尾微扬,深邃的双目被蒸氲绿虹染成迷离的蓝青,好像一只化作人身的妖魅,时时流露出对世俗人间的嘲弄讥讽。

  他淡淡的侧眸,审视丹炉里的火势是否仍然炽盛,顺手扔入朱墨甫干的符箓,断了炉中妖物最后的生机,炽热的烟雾燎红了俊脸,明明面无表情,却是异常狰狞。



  “是……是你……”大师兄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尹宸秋,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留宿在天师炼丹之所,你这分明是自曝野心,妄想篡天师之位!”

  “篡位?”尹宸秋嘲谑的失笑,“我何须篡位?牟天师早已将他毕生心血传授予我,大师兄,你可别因为他老人家不在就随口含血喷人,我可是正正当当的牟宗入室弟子。”

  “狗屁!你一个来历不明、根基不稳的浑小子,凭什么坐上天师位置?!你到底对天师干了什么龌龊肮脏事?快让我见天师……”

  “我方才不是跟你说过,他老人家已经化凡为仙了,怎么你还听不明白?”

  “你说天师已经逝世?怎么可能?昨日傍晚我明明才跟他会晤过,他说话铿锵有力,模样硬朗,好端端的,怎么会到了这宿就出事?分明是你在搞鬼!”

  “你不信,我也没法让你信。”

  “让我见天师,好让他老人家治治你这个狂妄嚣张之徒。”大师兄怒瞪着在丹炉之前来回踱步的颀影,一脚越过门槛,另一脚却还踟蹰着是进或是不进。

  今日的尹宸秋已非昔日的泛泛之辈,那个默默忍受屈辱的少年霍然蜕变,在众人尚来不及察觉之际,不再沉默,不再执拗于黑白茅之分,更不再逆来顺受。

  他变得阴沉难测,青涩的傲气磨得硬亮如古磐,走路的姿态,睥睨的神思,彷佛在很早之前就该是如此,毫不突兀古怪。

  曾几何时,劈柴挑水诸如此类的一等杂务再也没人敢任意指使他,有他之处,一定有小师弟们逢迎,俨然取代早年追随牟天师一块上昆仑的嫡传子弟地位。

  可恨至极,他们一伙人自小拜牟兆利为师,打从牟宗一派尚在南海扎根时,便紧随左右,不敢怠慢,好不容易挨到牟宗站稳茅山首派,驻足昆仑,结果……下场竟是被眼前的臭小子取而代之。

  不甘心!宁可冒死一搏,也不甘将多年所求拱手让人。

  “天色将亮,大师兄夜闯太虚禁地岂只是想见天师一面,恐怕大师兄要的是他老人家多年来的心血,以及茅山秘笈,是不是?大师兄,你要什么,就直说吧!何必拿老人家当作借口?”尹宸秋调侃的笑道。

  “混帐东西!我现在就要见天师,你要敢拦我,尽管试试看。”大师兄遭此一激,气血攻心,当即咬牙,愤慨的冲入内室,举剑挥开珠帘,仓卒的步履霍然停止。

  他怔愣的俯看横卧榻上的一具皮囊,瞪大双目,张嘴落颔,中了定神咒般不能动弹。

  “怎么了?见到他老人家,你不喊一声吗?”嘲谑的朗声震响了杳寂的暗殿,犹似魅影啸声,惴惴栗栗。

  看着榻上的颓老身躯,大师兄咽了口唾沫,迟疑半晌才伸手一探鼻息,霎时收拳,撤回身后。

  糟,当真没气。

  严厉峻切的衰老容颜安详的沉眠,曾经不可一世,曾经叱咤红尘,曾经带领南海子弟一举站上昆仑之巅,创立南海牟宗一派,但如今,尘归尘,土归土,名利不相随。

  “师尊。”大师兄动容的轻喊。

  耗费了近半生追随的人,连最后一面也未能见着,弥留之际,守在榻畔的竟是个外人,于情于理,都显得难堪。

  蓦地,观望的目光悚然一愣,大师兄喃喃诵出耳熟能详的教条,“炼精成气,炼气成神,炼神还虚,精气神合一方是内丹功至要之法……”这道理是茅山入门基础之功,凡是茅山子弟,人尽悉知。

  不对劲。

  怎么会……人死尚留精与神,魂虽散,魄未灭,若照天师撒手时间推算,应当是在二更天将近三更天,精气神三体怎么会一块消逝?莫非是……

  惊骇的面容转向赤焰炽烈的丹炉,汗落涔涔,那里头不仅是焚了不知名妖物的灵能,更掺杂了另一股盛壮的灵源,方才的忌惮便是受囿于这股撼人的真气。

  而这股真气之充沛,放眼当世,唯有一人……

  尹宸秋微挑眉梢,面带笑容,慵懒的踱过来,“大师兄,你已见到了天师的遗容,那么,总能告诉我,你夜探密室的真正来意了吧?”

  “尹宸秋……”简直是丧心病狂。“你居然窃取天师的真气,拿来炼丹?!你还算是个人吗?”

  他摇头,笑说:“大师兄,这点小事,你犯得着嚷嚷吗?我记得天师在世时,总教导我们习术之人要时时提醒自我,亲疏友朋都是无关紧要之物,最重要的是,该怎么提升修行到至高境界。我啊,不过是将天师的教诲彻底发扬罢了。”

  彷佛幻生错觉,眼前的人不是尹宸秋,而是当年在南海召神御鬼的牟兆利。

  尽得真传。

  大师兄傻了,慌了,茫然的双眼浮现天师的残影与少年相叠合,一时之间竟分不清面前的是谁跟谁,自乱阵脚。“歪理……你说的全是歪理!”

  “怎么会是歪理呢?太虚殿里的众师兄全将天师的一言一行奉若圭臬,大师兄,你更是曾经教过我,要学得南海茅道,得懂得舍弃过往的包袱,如今天师已逝,不就等同过去的人,我们当然要学着将他放下。”尹宸秋说得振振有词,清澈响亮,笑语错落之间,那双眼尽是冷冽寒意,如兽之瞳,犀利瞄准人性的幽微处,一口一口剥噬目睹者的惊恐。

  “难……难道是你对天师下的毒手?”

  “怎么?事到如今,大师兄又想来个含血栽赃?”他双手负在身后,颔首凝思,忽而扬睫笑道:“也对,凭什么跟随了天师数十载的大师兄没能得到他老人家的厚爱?又凭什么我年纪尚小便能承接天师之职?大师兄心有不甘,欲强加我罪名,也是很自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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