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灵誉猝然抓起柔荑,贴上发烫的胸膛,嗓音微哑的说:“一箭穿心。”
她感受到掌心底下的猛烈跳动,并拢纤指,稳稳覆贴,笑里少了戏谑,多了坚定不移的信任,难得不那么刁钻的柔声道:“你知道就好,省得我老是得浪费口舌提醒你这只臭狐狸。”
“是狐狸也好,狸猫也罢,我唯一想见的人就是你,渴望成人也是因为你,就算化成一缕不容于阴阳两界的灵魄,也不会忘记初衷。”
“好,很好,你最好记得自己许过的诺言,不要某天让我拿剑追着你跑,到时候可不是挖心这么简单而已……”
“你们两个……实在太可笑了!”尹宸秋陡然起身,用力扳开辛芙儿,妒愤交加的推开辜灵誉,却忘了他不再是狸,而是活生生的人,始终屹立不摇,炯炯迎望。
他是人,有血有肉,会痛会累,懂得七情六欲的一个人,能够光明正大的行走在太阳底下,毫不遮掩的人。
“你以为你能就此称心如意?”尹宸秋一手擒住辛芙儿的双手,一手指向辜灵誉的鼻尖,扬眉肆笑,“别傻了,我知道你的弱点,更知道应该怎么把你打回原形,你别以为自己真可以就此瞒神欺鬼,继续当辜大公子,我之所以离开昆仑山,便是为了你,难道你以为我会空手而归?”
“尹宸秋,你少在我的地盘逞威风,他变成什么样子,是他的造化,是他的命,与你何关?你才是最卑劣的小人!我们曾经一同对统驭万兽之天圣帝君许过永远不会擅自利用灵兽达成私欲,你背弃师门就罢了,居然连曾经发下的毒誓也违背,你肯定会遭受反噬。”辛芙儿拚命挣动皓腕,直想一拳揍穿他那张贼脸。早知道会演变至此,那时候就应该让老爹一剑劈死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
尹宸秋侧首,冷冷的睐着她,“尽管诅咒我,像他这种不过稍懂人性的畜生算得上什么灵兽?自以为可以逃出我的手掌心,还想藉由辜灵誉的肉体假意献殷勤,你不但不阻止他,居然还跟着瞎闹,哼,我看你八成是被他的肉身所迷惑。”
“随你怎么说,那是我和他之间的事,犯不着你这个丧心病狂的臭黑茅来教训我!”
“酸酸,你……”
“我不准许你喊那两个字。”比天外落雷更快,辜灵誉甩袂,挥舞胳臂。
当所有的音息归于寂静时,尹宸秋的左颊由浅到深,逐渐浮现一道暗红掌痕。
登时,彷佛一滴水掉落平静湖面,扬起万千涟漪,凝滞死寂的氛围倏地升起杀气。
尹宸秋怒气冲天,双眼泛红,低吼一声,疯了似的挥肘撞开辜灵誉。
辜灵誉眯起双眸,架高双臂,挡掉数记猛烈的突袭,尽管动作还算矫健,依然抵不过长年修行、功夫不俗的尹宸秋。
很快的,不单是青紫交布,各处挂彩,两道俱黑身影擦肩而过之后,辜灵誉面地的温颜划出两道血痕,血落于地,绽放几朵艳斑。
“辜灵誉!”辛芙儿当机立断,拿起四斗柜上尚未削尖的桃木,朝欲下狠手的黑影掷去,趁其不备,掏出灵符念咒。
尹宸秋侧身一闪,打偏桃木,听仔细了她念的咒,恨意加剧。“止血咒?你居然想为他疗伤?”
不过是两道浅得不能再浅的伤痕,竟能让她毅然使出上乘功底,可见这只成功的披了人皮、穿了肉身的狸妖早已打动了她,而他绝不允许这种荒唐事发生。
尹宸秋抓起黄纸,咬破指头,以血写下咒誓,抢在辛芙儿之前燃符入灶。
不一会儿,辜灵誉单膝跪地,稍作喘息,正要起身再战,窗外紫雷烁影,映得俊颜泰半陷入黑暗,他陡然瞪大双眼,浑身筋脉爆胀,一口血伴随仰天痛吼,吐得一旁浅灰衫身影浑身是红。
辜灵誉浑身痉挛,四肢不受控制的倒向辛芙儿的肩头。
苍白的俊容让血染成一片凄艳,万般艰巨的揽住她的肩膀,竭力撑颈张眼,唇齿频频颤动,断断续续的说:“我……和他……”
“别说话!我叫你别说话!”辛芙儿急红了眼眶,只能拥紧他,却什么都不能做,甚至搞不清楚尹宸秋究竟施了什么恶毒的咒。
“让……我说……”辜灵誉不顾自身异状,坚持说下去,“他……在昆仑山练就了如何利用灵兽的功体提高自己道行的方法……裘老头只学会半套,所以那晚才始终没能成功……我曾经帮助他诱害过不少同类……如今不过是报应……”
“鬼怪妖精本来就不讲求仁慈道义,你还提什么报应不报应?!”辛芙儿慌得六神无主,眼神模糊的瞅着他。“对,现在的你是凡人,不是狸妖,他根本伤不了你……”
“师妹,你恐怕忘了至要的关键。”尹宸秋双手交抱胸前,扬起眉头,冷冷的作壁上观,“喔,我差点忘了,老头应该不曾教过你这些事,这些自以为有点修行的小畜生想变成凡人的话,还得经过让灵肉合一的七七四十九天。不过据我所知,至今还没有人成功过,毕竟我们习茅山之术不就是为了阻止这些妖事?”
辛芙儿瞪着他,纵然再不情愿,也得逼自己问出口,“说,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尹宸秋冷冷扫过她怀里意识渐失的辜灵誉,眼神好像看待一只随时可以宰杀的牲禽,没有丝毫温度。
“当然是抽掉他的灵魄,当年他可是与我有过交易,他将多年修练的元神拆成两半,有一半在我的体内,当初言明等他替我办完所有交托之事后便归还,是他自己不守承诺,又怎么能怪我无情?”
“尹宸秋,你真不是个人。”一颗泪珠随着咬齿的劲道自眼眶晃落,辛芙儿恨不能藉由恨瞪将他大卸八块。
“不,你弄错了,‘不是人’的是他,不是我。”尹宸秋仰头狂笑。
她气得肺叶胀疼,唇齿磨颤,抡起粉拳抹掉泪痕,厉声道:“把他的元神还给我!”
“我傻了不成?我远从昆仑山来到京师便是要收了他,还你?说什么傻话?!”
“把他还给我!”辛芙儿蓦然扑向尹宸秋,揪起黑色道袍,使尽全力扯弄,彷佛只要扯破这袭道袍,便能讨回元神。“我才没有你这么卑鄙的师兄,你根本就不是尹宸秋,你这个丧心病狂的臭黑茅!真正的辜灵誉早就死了,他不过是借他没用的肉身完成心愿,你凭什么收了他?你凭什么?凭什么……”
“就凭他喜欢上你,就凭他自不量力,居然想得到你的心,就凭着你本来该是我的。”尹宸秋压抑不下满满的妒恨。早在决心脱离师门的那刻起,他便知道自己永远失去了得到她的情意的资格,他得不到,一只背叛他的狸妖又凭什么拥有?
原来如此,她终于懂了,懂得何以尹宸秋要千里迢迢远从昆仑山返回京师,又为什么不肯放过辜灵誉,因为他心底丑陋的私欲不能被满足,所以嫉妒辜灵誉心愿成真,不甘心将放弃的渴望平白拱手让人,只好使尽手段破坏,既然无法挽回,就以毁灭来阻止。
一个内心充满妒恨、长年扭曲心态的黑茅道士能做出什么事,她再清楚不过,尹宸秋是铁了心要毁掉辜灵誉,毁掉他在无形之中辗转给了他的渴求,毁掉他修行近千年来唯一的执着……多么可怕又自私的人,彻彻底底剖露凡人求不得后的丑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