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进去告诉她,如果她没将这饭和药吃完,我就杀了你!”
楚霸天牛眼暴睁,唤丁雄将一份热食与药送进去。
丁雄吓得牙齿打颤,连忙照办。
听出是丁雄的声音,林巧儿总算又开了一小缝的房门让他进去。
好一会儿,丁雄端着托盘出来,上面的代谢物与药品总算是空了。
楚霸天满意地点点头。
“她有没有说什么?”
“呃,我求了半天,她,呃……总算把饭和药吃了。”丁乱感动一把的,主子娘很有爱心,怕他真被杀了,努力吞下饭和药,瞧得他满心不忍,可是有件事他非得背叛她不可,一定要告诉主子,他唯唯诺诺地说:“她说呃……要杀要剐,只管冲着她,她反正也不想活了,不要对属下,呃……对属下迁怒,要呃,以德服人,还有呃……她要走了,叫我以后要好好伺候您,那她──”
“什么狗屁?!”楚霸天怒喝。
丁雄心惊胆跳地,却还是鼓起勇气说完。“她已经呃,收拾好行李,等体力恢复,就呃……就走……”
楚霸天话没听完就跳起来,冲向房门,敲得十万火急。
“你再不开门,我就撞进去!”
楚霸天威喝,里面仍是不应。
“您要不要干脆从密道──”
丁雄悄悄提醒,话未完,楚霸天却已怒吼一声,真的撞门而入。
林巧儿脸色依旧苍白,倒吸口气,冷冷地望着他。
“你想走哪里去?”
楚霸天哑着声,打开地上的皮箱,将那一本本书又胡乱塞回柜子里。
“那个穷画家到底有什么好!让你如此迷恋?”
“我不会与他在一起的,无论你信或不信,但是我要──离婚,”林巧儿说着,才干的泪落了下来,她吸吸鼻子说:“求你成全我!”
“离婚后,你吃大便啊?还是想回娘家靠父母养你?哼!休想我给你瞻养费!”楚霸天急而口不择言。
“我不要你半毛钱,我可以教书,当人家女佣,总也养活得了自己。”
林巧儿抹去泪痕,迷蒙的眼中有着倔强与坚定。
“教书?哈!外头兵荒马乱,路上到处是冻死饿死的游民,有谁还会请你?”
“人人头上一片天,终有我栖身之处,如果天地之大,真容不下小小的我,我也会自行了断,你就……当做善事,放了我吧!”林巧儿心纠痛着,努力平静地说。
“休想!你既嫁了我,就是我的人,生是我家人,死是我家鬼!”
楚霸天握紧拳头,却不敢再稍稍动粗,忍得双眼发红,胡髭直竖。
“那你就杀了我,趁你的愿!我丝毫无怨!”
林巧儿忽然含泪微笑,笑得十分惨然。
“你──”
楚霸天气得眼前发黑,说不出话来,万万没料到这温柔的小女子倔强起来,一点也不输他。
但是,怎么恐吓都没用了吗?
“你以为我不敢?哼!”楚霸天拧起眉,眯着危险的双眼,节节逼近,吐出几个字,“我就先杀你全家,杀尽每一个与你有关的人,再来杀你!”
“啊?!”轮到林巧儿目瞪口呆,她讷讷地道:“不,不可以,你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我就在你面前杀给你看,一个一个杀,一块肉一块肉剐,让你亲眼看他们死的多难看!”楚霸天嘿嘿的笑着,拳头握得骨节嘎嘎作响。
“你骗人的,这总是个有法律的国家。”
“是吗?乱世里,强者为王,杀个人不就像是压死一只蚂蚁,谁奈我何?”瞧着林巧儿惊恐的表情,楚霸天愈说愈带劲儿,“哼,第一个就杀蒋孟庭和叶梦殊,接着杀岳父、岳母,再来就杀简唐山和罗慕兰,嗯哼,让他们两个两个死一堆,黄泉路上也好作个伴,如何?”
“你你你──你只是胡扯,我不信你,我不信!”林巧儿不迭摇头,满心惶乱惊恐。
“要不要试试看?看我是胡扯,还是当真?只要你敢走,只要你敢再提离婚,只要你敢伤害自己──”楚霸天突然勾起她的小脸蛋,威胁地说:“你不要忘了,你已属于我,如果你敢伤害自己一根寒毛,就是公然对我挑战,你周围的人,一定死无葬身之地!”
林巧儿呆坐下来,半天无法言语。
她真是遇上混世魔王了!只怕永世不得超生!
第9章(1)
林巧儿真被吓得不敢再提离婚或出走的事。她可以不怕死,但若因她累及亲友,情何以堪、心何以安?
人虽是留下了,但心早已化作一片冰冷,她终日关在书房里,将万般悲痛寄托于诗词书画中,偶尔听丁雄说起外头战事混乱,日军残虐诸事,许多人家都开始往大后方撤退,愈发担忧起年迈的双亲,每一思及就不住垂泪。
而楚霸天亦不知有何打算,镇日忙得不见人影,某天却晃到了兰亭巷──
“外头不安宁,今天起大伙儿就搬到霖园住去!”
楚霸天没头没脑地摞下话,嗓门之大,震得林裁缝家串门的简唐山和罗慕兰耳朵嗡嗡作响。
“两位老师,从明天起就在霖园担任教席,霖园里上至管家,下至仆佣,都得拨空读书,就连保镖也不例外。”
楚霸天说完,也不管人家反应如何,转身就走,留下丁雄与一干手下帮忙打包行李,林载缝夫妇和两位教席嘴张成了O字型,愣成四根柱子。
这突来的决定,让林家二老喜出望外,也解决了简唐山和罗慕兰困窘的经济问题。
林巧儿虽不免猜测楚霸天的用意──囚禁他们在此以便威胁她吗?但父母及恩师在此铜墙铁壁的保护下,锦衣玉食,受尽礼遇,也没什么不好,总比困在外头兵荒马乱强多了,不是吗?于是她也乐观其成,没说什么。
但霖园此时上上下下却在一片文风和煦中哀凄惨叫。
尤其那些保镖和仆役,向来是见了书本就头痛的,叫他们出拳头揍人容易,叫他们干粗活做苦工也非难事,但要教他们之乎者也,却几乎像是要命一样,捧起书本就猛打瞌睡,一首诗背了十来天还背不完全。
偏偏罗慕兰和简山教学向以认真出名,真个是有教无类,还因材施教,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的教,加上二人还有以学生成绩互相较劲的心理,半步也不肯放松,真是整得大伙人仰马翻,个个叫苦连天。
每隔两三天,楚霸天得空,就会假装綍,借机到书房附近溜溜。
这日,林巧儿正倚在窗下,翻阅《元曲》,吟到卢挚的”蟾宫曲”:
“……风雨相催,兔死鸟飞,仔细沉吟──”语未歇,突闻有人在窗外接吟末句,声音亮如洪钟。
“都不如快活了便宜!”
她抬头,果然是楚霸天,他又将那满面络腮胡给剃个精光,更显得方脸大耳,英挺刚正。但巧儿却瞧也不多瞧一眼,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往更里边走,却不免疑惑他何时竟也能对答诗句了?但又想那末句粗浅或是碰巧蒙上的吧?
楚霸天嘿笑着,倒也不拦阻,独自在窗外坐了会儿,就走开了。
再隔几天,楚霸天正为一椿军火生意踌躇不定,在花园里搔着脑袋,踱来踱去的。
林巧儿不知他就在房外,正读着《醒世恒言》第六卷“小水湾天狐诒书”,对里头的警世打油诗句赞不绝口,不禁念了出来。
“得闭口时须闭口,得放手时须放手,若能放手和闭口,百岁安宁有八九。”
“说得对!”楚霸天猛然击掌,冲着窗内的她说了声“谢谢!”就跑得不见人影,吓了林巧儿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