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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月前资助的对象我都想不起来了,更不用说两年前帮忙过谁。我跟君奕不是没想过这点,实行却如海底捞针。”蒋舒月命人沥回铜钱,今天总算有了新头绪。“收了这么久,我还没留意过铜钱油不油呢,还是负谦细心。”

  “姊姊过誉。”只是件小事,就看当事人要不要深入探求了。蒋负谦拱手,准备离开。“小弟尚有要事,先告辞了。”

  “真不留下来吃午膳?”

  “多谢姊姊好意,下回吧。”他还得赶在五天之内把事情全办好,再回茶山出货验茶。再者,昔为仆、今为客,他心态终究无法调适完全,要他与龙家曾唤主子的人同桌吃饭,怕也只会把其他人的胃口搞砸,又是何必呢?



  “好吧,我不好强留,等宅子整理好,记得给我张帖子。”唉,君奕一直在她耳边唠叨负谦死心眼又爱记仇,现在想想不无道理,龙府有太多他不喜欢的回忆,每回过来都不曾留下来吃饭,在外订席只有婆婆不出现时,他才会答应。

  如果没有她,负谦一出龙府,就不会再回来了吧。

  “嗯。姊姊保重。”

  蒋负谦一揖,不需人送,如老马识途般穿梭廊堂之中。

  省城置宅的事处理妥当后,蒋负谦再差了个嬷嬷定期打理,便离开寻访新茶山以拓展茶源。这回偏重已有种植生茶,买下后不需试种即可制茶出售的茶山,范围缩小不少,花了他一个月的时间才问到五处,再——联络,探访勘景。

  阴雨霏霏如雪,细细绵绵斜飞,不大却恼人。蒋负谦不知路上遇雨,未带蓑衣纸伞出门,衣襟、发际皆沾着蒙蒙水珠,呵气更呼出阵阵白雾。



  他钻进路边搭建的小茅棚子里,点了碗杏仁茶,热呼呼地喝着,脾肺俱暖。拿出怀中以油纸包覆防水的小册子,里头记载了他连日来观察茶山的心得与比较,待明早审视过最后一处,就可以决定要买下哪座茶山了。

  没想到鸣茶也能走到这一步,有价有市,也有人偏向不打合同,直接买散货,得开拓种植的茶山范围才能应付。蒋负谦满意地笑了。

  当初鸣茶抽离龙升行而无处销货时,他与姊姊便将茶叶捐作军资,虽然是以龙升行的名义捐赠,但细则都是由他经手处理,甚至出面斡旋商讨包装及运送方式。

  那时他称自己是龙升行底下的小茶号,因为茶价较低,龙升行收购的成本不高才决定转作军资,才捐助第一批就有小茶行陆续接洽,尽避合同面额三张加起来没有龙升行一纸大,却是他昂首的第一步,意义非凡啊!

  他知道循前人的路好走,但成不了太大的气候,又容易被其他茶号取代,所以他很重视工艺发展,可惜工艺并非一蹴可几,鸣茶最有竞争实力的只有佛手、寿眉、桂花香片,其他的茶种销量不能说少,只是与其他茶号相较之下并不显著。

  开展工艺茶耗时费资,连带浪费掉的生茶也不少,就算今天鸣茶未有供不应求的情形,也是要买新的茶山。

  初步地在脑海里整理了这几天得知的茶山讯息,晚上应该能拟出合同,明天下午就能联络卖方先下订金,再找第三方公证签署,待结清余额就能回鸣台山——他与姊姊合资买下的第一座茶山。

  “死鬼!家里还有两坛未动,你又跑去打油!怎么,你一天要炸千百只油条是不是?”杏仁茶棚的老板娘瞧见身穿蓑衣的丈夫又提着油罐回来,气得把长筷子砸在油锅旁的竹桌上,插腰大骂。“油又不是多便宜的东西,我们一天赚的钱都让你买油去了,是要我们家喝油过日子吗?”

  棚里熟他们夫妻俩的都笑咧了嘴,直打趣道:“方老,你瞧见俏丫头没?”

  “唉,别提了,只有伍家的老婆娘。我上门打油又没赊账,见我探头就忙不叠地赶我走,闷啊!”方老脱下蓑衣挂上柱子,一回头就瞧见老婆捡了鸡毛掸子,眼露凶光,富有节奏地轻打另一手的掌心。

  “好呀,原来是为了油行的俏丫头!你这老不死的,都能当人家的爹了,还打什么鬼主意!”

  方妇抽着他的小腿,一点儿也没留手劲。

  油行丫头她是见过的,长得玲珑娇小、清丽可爱,待人接物没有偏颇,油打得多或少从不影响她的态度,客气又懂规矩,换作是她去打油,也会多看几眼,只是丈夫太不懂节制了,赚了钱就去打油,以后餐餐饭都换成油给他喝得了!

  “别打了!哎哟,有人看着……欸,得了得了……”

  方老的小腿有多红肿是不知道,但脸上的热气倒是可以蒸蛋了。

  蒋负谦也忍俊不禁地笑了,点了两份油条替方老解围。

  “小兄弟,多谢了,这碗杏仁茶请你喝——哎哟,老婆,打到客人看你怎么赔!”方老客气地端上杏仁茶,碗一上桌,抹布就袭头了。

  “我练家子!还不拿回来给我!”算她眼睛长疮才会嫁给他,真是赔钱货!

  蒋负谦笑着吃完油条,连方老请的杏仁茶一道付了钱。走出棚外,雨过天青,可惜已近黄昏。

  他背着手,走在雨后透着清凉的气息里,深呼一息,全身通体舒畅。

  看完茶山后未有任何行程,茶行安排的应酬宴席他全给推了。在酒楼青巷,几杯黄汤下肚后便开始拱他折让赠茶,每每让他烦不胜烦,万不如此刻闲适。

  难得空闲且饶富兴致,是机会好好参访这座古都。

  家家砖瓦,门前左右两株圆榕,叶如钱币,骨挺凛然。

  常道是巷弄中藏宝贝,他不赶时间,四处置眼,随心所欲左弯右拐,没什么真看入眼里放入心底的,无非是贪图一个静字。

  他正留步欣赏某户大器人家的荷花砖雕,这条巷弄虽然不宽,勉强还能容一台牛车通行,不料却有人不长眼往他撞过来。

  蒋负谦头一个浮上脑海的念头是——扒手!

  他当下扭住了来人的手臂,柔软的触感令他霎时分了神。好好一个姑娘,就算不是偷儿,见了异性也应该避一避才是。

  而且她……衣着凌乱不整。蒋负谦马上放开手。

  “公子救我!”杜晴蜜出声呼救,神情无比慌乱,双手还染着鲜血,湿漉漉的,看起来很吓人。

  蒋负谦正要问清楚,由她奔过来的方向,又追上一名老妇及一名脚力不便,右腿上包着白布,正面一圈红渍,看上去有些憨傻的男子。两人嘴里都喊着“晴蜜”,似乎是她的名字。

  杜晴蜜像见着瘟神,不知该往哪里逃才好。这里落山风重,为了挡风,巷弄特别建成如肠道迂回交迭的样子,让风灌不入民宅,所以又称九曲巷。她平日在油行榨油看店,只听人说,没机会实地认路,如果走入死胡同,她插翅也难飞。

  蒋负谦见她脚步踟蹰,想他步入街巷内如此之久,她却是第一个见着的人,而且巷道蜿蜒,岔路又多,他走进了不少死巷又绕出,如果他不出面帮忙,可能会误了一个女儿家,便将她护在身后,当一回鸡婆和事老。

  “你这死丫头,还不快点跟我回去!躲在陌生男子后面成何体统?快过来!”老妇咆哮着,想绕过蒋负谦抓人。

  杜晴蜜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吓得她直揪着蒋负谦背心的衣服不放。“我才不要回去让你儿子污了我的清白!我是到你油行工作,不是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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