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说呀。”
染梅脑袋一片空白,哪里知道他在问什么,自己又要答什么。
蓦地,一道阴影逼近,硬是拨开慕君贤的手,她才惊觉慕君泽不知何时来到面前,而且他看起来跟平常极不相同。
慕君泽长发束起,头戴如意长冠,身穿赭红绣锦袍,外头搭了件银白绣蟒斜肩半臂,显得他高大昂藏,卓尔不凡,教她怎么也转不开眼。
而此刻,慕君泽大手紧扣着慕君贤,似笑非笑地问:“大哥,调戏弟妹好玩吗?”
“还可以。”慕君贤笑笑松开手里那绺细滑的发丝。“四弟,时间不早了。”
“是啊,大哥也该走了,还是要我派人去把开阳找来?”慕家的总掌柜既能掌舵,也能治大哥的懒病和瞎闹病。
“怎么好意思麻烦,我这就走,咱们一道走。”他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可不想这么早就被拖回去算那堆帐。
“走。”慕君泽干脆拖着他。
“四弟,你这样拖着大哥,大哥很没面子。”
“大哥,别担心,你本来就没有面子可言。”
“四弟,我好心寒。”
“大哥,我会叫开阳暖暖你。”
“……”
两人走得又快又急,染梅赶忙跟上脚步,却被向临春拦下。“向大哥?”她不解地看向他。
“染梅,四爷说了要你在房内休息,要是想作画就到他的书房。”向临春把慕君泽交代的话说过一遍。
“可是,我还能留下吗?”
“四爷既是这么安排,自然是要你留下。”
“我去问问。”她撩起裙摆小跑步去追,向临春见阻止不了,干脆就由着她,守在她身后几步外。然而等她赶到书肆大门时,早已不见慕君泽的身影。
“染梅。”闻声,她抬眼望去,就见马车内的慕君贤正朝她招手。
“大爷。”
“待在书肆内,别到处跑,要是你四爷回来找不到你,他可要发火了。”刚才一路上四弟略略提了些关于她的事,所以能让她少在外抛头露面,总是较妥当。
这席话教染梅不知如何应对。
四爷本来要她走,可在他房内换衣时,他又说不允了,而她的疑问也还没问出口,“大爷,四爷上哪了?”说穿了,她真正想知道的是他到底上哪去了,只因他那一身装束,总觉得太过隆重。
“皇上召他进宫。”
“进宫?可四爷并无官职,他……”
“他确实没有官职,但皇上要自己封的画仙进宫觐见,他能说不吗?”慕君贤笑容满面地道。四弟不准他说,他偏要说,谁叫他刚刚一点面子都不给他。
“画仙?”她抽口气,“……谁?”
“不就是你家四爷。”他呵呵笑着。
轰的一声,像是万里晴空打下暴雷,教染梅呆愣的说不出话。四爷……就是墨染?!
第6章(1)
染梅呆坐在房内,比对着画册与画作上的裸女。
一样的,确实是一样的……她并没有看错。
可四爷既是墨染,为何在听她提及墨染时不曾吐实?
不过,他曾说过,墨染和她想象的不同……垂眼将这段时日的四爷想过一遍,她几乎可以笃定,四爷对自己曾经荒唐的少年时期极为嫌恶,那她恐怕是刺伤了他。
但她又有满肚子疑问,不懂他为何不再画一般的山水图。如今皇上又召他进宫,该不会是要他收敛别再画淫画?
可又不对,四爷提过,墨染十年前就已改画秘戏图,皇上要是有微词,也不会等到现在,那皇上又是为何召他进宫?
百思不得其解,教她幽然叹了口气,抬眼望向窗外,才惊见天色已暗。
快步走到门外,外头半点声响皆无,寂静得教她不安。
这时分,向大哥通常会帮她送晚膳,为何至今却不见他来?该不会是四爷在宫中发生什么事,至今未归,所以他前去查探?
忖着,她一刻不作停留,举步朝前院书肆而去,然未过穿堂,便听见敦亲王的声音——
“好端端的,怎会教人给发现?”
“算了吧,王爷。”
听见慕君泽淡然的回答,教她高悬的心总算安稳放下,她就站在穿堂前,等待两人到来。
“可本王还是想不透怎么……”
慕君泽听着齐千里叨念,走过穿堂,就见那抹娉婷身影在前,不由得脱口道:“染梅?”不是要她在房里待着,她怎会在这儿?
“奴婢见过王爷、四爷。”她乖顺地福身。微抬眼,心头微微颤着。
仔细打量他,他戴着如意长冠,露出刀凿般的立体五官,银白半臂在身衬出他的高大挺拔,清朗俊魅,风华逼人,教她不自觉地羞敛长睫。
不等慕君泽开口,齐千里已经率先开口,“正好叫丫鬟替我们泡壶茶。”
“王爷,我已经差人备膳了。”慕君泽神色不变地道,忖着如何将染梅支开。
“用膳前先喝茶,本王讲得口都渴了。”话落,齐千里举步走在前。
慕君泽眉头微皱了下,只得使了个眼神让染梅去备茶具。
染梅看出他似乎不想见到她,有些失落地走向厨房,适巧瞧见厨房正忙着做菜,一屋子的辣味。她想起每日每顿膳食里至少都会有一道辣菜,全都因为四爷喜辣,她才得以一解思乡愁绪。
在厨房里帮了点小忙,备妥了茶具,她便和几名下人一道到湖上小亭,远远的就听到齐千里发牢骚般地嚷着。
“这事本王非查到底不可。”
“王爷还是别打草惊蛇的好。”瞧下人陆续端菜上桌,他使了个眼神要齐千里谨言慎行。
“都是你府里的人,还怕隔墙有耳?”齐千里没好气地啐道。
“小心为上。”慕君泽淡道。
书肆里的伙计小厮,全都是他从慕府的家生子里挑选的,自然忠心无疑,可有些事他并不打算让染梅听见。尤其皇上邀画一事,就怕她察觉到什么。
然而,这些片段话语听在染梅耳里,像是在防自己,教她情绪更加低落,将茶具备放好,有些意兴阑珊地添着柴火煮茶。
待菜都上桌,齐千里收回远眺湖面的目光。“说到底就是有人发现你的手伤将愈,否则皇上不会执意要你作七夕屏画,二个月前好不容易推掉了春赏图,结果现在却……”
慕君泽眉头微皱了下。“王爷,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事不用再多说了。”
染梅一惊,难不成是那日在欢喜楼……因为四爷护住了她,才会教人发觉他的手伤将愈,可是,这又和皇上下令作画有何关联?
能得皇上钦点,这代表他受尽皇宠,是不?可是照王爷“好不容易推掉了春赏图”的说法,这岂不是意味着四爷不愿接受皇上的邀画?为什么?
“这么说也对,不过那七折页七夕屏画可不小,光是一幅就要高百寸宽六十寸,以锦织绢为画布,每幅画景还得与七夕应景,屏框的材质亦是,届时摆放之位也是问题,才能画出合适的景象,要是猜错……七郎,到时候本王救不了你。”
“这点小事还要王爷相助,不是显得我太无能了。”他持筷替齐千里布菜。“王爷,用膳吧。”
“欸,这道菜……”齐千里有些意外菜色中竟有一道辣肉羹。
慕君泽顺势看去,无力地闭了闭眼。他都忘了曾交代厨房,每顿膳食至少有一道辣菜,如今可好了,准备折腾自己了。
“七郎,你不是不吃辣?”
“……偶尔为之又何妨。”他不是不吃,只是少吃。
余光瞥向染梅,果真瞧她一脸不解地盯着自己。她那般聪颖,只要稍加提点,怎可能看不穿自己的心思,可他不想让王爷发现他对她的用心,毕竟正值多事之秋,依王爷的多疑性子,能少一事便少一事,王爷是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