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游龙一惊,连忙撤回双臂,小心翼翼地瞧着她。
“别哭别哭,是我不好。我、我……噢!带弟、亲亲,你别哭!”他紧张地挥着手,又紧张地搔搔下颚,他从未接触过带弟柔弱的一面,这姑娘啊,常不是对他声色俱厉,便对他抡刀动枪的,此时,那张梨花带雨的容颜映人眼底,他的心还剩什么?半点坚持也把守不住了。
接着,他头用力一甩。“我帮你解开穴道,你好好沐浴,舒舒服服地泡个澡,我到门外替你看着,泡完澡,店家会送许多膳食过来,我想你肚子也饿了……唉,你别这么瞅着我呵。”自觉好像他犯了天条,连日来竟如此欺负她,九死都不足。
他动作极迅,出手如电,拇指与食、中二指在她腰侧运劲一掐,登时热气汇入丹田,气血加速运行,这几日的闷塞感一扫而空。
带弟调整气息,四肢仍有些僵硬,精神却已好上许多。
她暗暗抬眸,正巧对住他关切的眼神,他的大掌还按在她腰眼上,将真气徐徐渡来,黝黑脸庞上罩着一股单纯的欢愉,不知怎地,她方寸微紧,竟感到……内疚!!
带弟,你莫名其妙!她无声地怒斥自己。
李游龙双掌上移,最后还是把她从榻上抱了起来,走人屏风,安稳地将她放在木桶旁的小凳上。“你慢慢洗,衣衫都搁在旁边了,有什么事唤一声,我就站在门口。”他摸了一把姑娘的嫩颊,全然地情不自禁。
“等会儿沐浴完,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道完,他咧嘴一笑,很君子地起身离去,屏风外传来他推门跨出、跟着合上房门的声音,然后,厢房中陡地安静下来。
带弟悄悄地逸出胸口气息,一颗心缓慢地稳定下来,手相互揉弄双腕,木桶里的热水烟雾迷漫,她渴望投身其中,让温热的感觉流畅四肢百骸。
她必须快,让身子能伶俐地活动。
解下衣衫,试也没试水温便跨入木桶里,水好烫,她咬唇忍着,肤上迅速泛出一层红,而外来的热气加速体内气血运行,她配合着呼吸吐纳,让微僵的肌理得以畅快舒解。
半响过去,秀额上水珠与汗珠凝聚,她嘘出口气,掬起水泼洒面容。
“带弟,你还好吗?”男子声音微扬,在门外响起。
她动作一顿,连忙回道:“快好了,我、我没事。”
听见一阵低沉笑声,纵容而愉悦。“你瞧起来好累,真怕你在木桶里睡着了……想泡澡就多待一会吧,再一会儿,我就要不请自入了。”唉,他唯我独尊的本质仍然未变。
闻言,带弟心中凛然。她必须谨慎应付,因为机会仅这么一次,成功与否,端看这一把,倘若失败,他有了提防,想再对他假扮柔弱、虚与委蛇,恐怕难了。
迅捷地梳洗一番,她忙跨出澡盆,一旁矮凳上放置净布和折叠整齐的衣服,她擦拭身子,取来衣衫穿上时,回想到二人在知姜镇客栈的那一晚,他亦是为落水昏迷的她备妥一套干净衣衫,可那时他可恶透顶,毫不避开,强迫她在自己面前着衣。
带弟捧着那叠衣服,心中有些茫然,有些动摇,她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难道他笑脸以对,举止百般温柔,她就狠不下心肠了吗?那他以往对她做的,那些……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又要如何算清?
带弟,你莫名其妙!她再度暗自怒斥,银牙一咬,将紊乱的心思压下,七手八脚地套上中衣,系好衣带,复又穿上群青色外衫,腰绑细缠,接着揉弄着一头湿润黑发,她步出屏风外,却见男子不知何时已坐在椅上,双目晶晶地瞅着她。
“店小二很快便送晚膳过来,你来这儿坐着。”
带弟明眸溜转,克制着自己、命令着自己,绝对、绝对别让视线停驻在桌面上,因她的鸳鸯刀已由他腰间卸下,好端端地搁在那儿。心,飞跳促急。
她揉着发,步了过去,脸颊的红晕自然浮现,是极端地紧张和奋力的按捺所造成,至于羞涩……或者也有那么一点点吧……
见她安静顺从,某种怪异的直觉闪进李游龙脑中,但他是兴奋的、欢畅的,甚至想高声歌唱,他的亲亲肯睬他,不再冷淡着小脸、抿着唇瓣、拒他于千里之外了,即使有诡谲之处,也教昂然的心绪推得极远、极远。
她的身子真香,忍不住,他偷偷深吸了好几口气,柔软的感觉盈弥胸怀。“带弟……我有件东西给你。”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只小小木盒。
带弟认得此物,他上四海镖局托镖,欲保之物便装在这木盒当中。可是,为什么要给她?!他不是说,这东西得跟他形影不离?!既是这般,盒中之物定是万分贵重,他怎地给她了引
喔,不——什么都别去想,别再费心思猜测,只要……只要专注一件、唯一的一件、非成功不可的那一件——
“带弟……”他唤着,嗓音低柔,总充满着感情。“你别生我的气,我想娶你当老婆,是真心诚意的,你嫁——”猛然间,银光掠过,疾走如电。
李游龙话语陡止,四周静谧谧的,而那只小木盒在掌心上摇摇欲坠,极缓、极慢地,他垂下眼眸,恍然地瞪住砍入胸怀的一柄刀刃。
刀首系着艳红绑巾,似血、如情,一只纤秀柔荑握紧把柄,他有些迟疑、有些不敢置信,双目瞪得炯大,又极缓、极慢地顺着秀手往上瞧向她的脸。
带弟亦傻了,仿佛电流窜过,手倏地放开刀柄,小脸苍白无丝毫血色。她微喘着,陡然立起,往后退开一大步,指尖竟隐隐发颤,而十指连心。
是的,她想伤他。想教他在自己鸳鸯刀下尝些苦头,替自己出气。
她想,他武功之高、见微起防,这一出手必要全神贯注、奋力一击。
她想,他若挡下第一招,有了应对,自己便是输了。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在心中推演百次,设想无数可能之后,这一刀竟是轻易无比、流畅顺遂地砍入他的胸口,牢牢地嵌进他的骨头中。
“带弟……”他又唤,苦苦一笑,“当真这么恨我……”
带弟唇掀了掀,无法成语,她捉住前襟,一颗心震乱难安。
带弟,跑啊!快走呵!此人已伤在她刀下,这时不走,更待何时?!
可是那一刀,她、她下了重手呵,刀人肉骨的感觉尚在指尖,他……他……
脑中两种意志交错来去,一个要她调头逃走,另一个却唤起她侧隐之心,带弟复杂而矛盾地注视着,见他勉强挺立,右掌握住刀背,低喝一声蓦然拔出利刃,登时,热血喷涌——
“你——”轻呼一声,她步伐不由自主往他跨去,见他的剑诀指连点胸上五处大穴,和缓了鲜血的溢涌,她脚步陡顿。
李游龙抬起头,胸膛沾满鲜红,这一时间,他闹不清自己该要有何心绪,从没谁这么伤过他,在他卸除所有警觉,想以一颗诚挚的心对待,一柄利刀划开教他沉迷的假象。而鸳鸯刀虽无情,他对她始终是……始终是……
末了,他叹出一声,面容灰败。“里头的东西你、你收好了……”将左掌的木盒递去,见带弟眸光戒慎,不来拿取,他心紧闷,一个跨步来到她面前,不理她的轻呼挣扎,右掌强拉她的手,把木盒粗鲁地放进她掌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