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当成实验品的他、被当成容器的他、被拿来替换的他、被困住的他——
可怕的恶寒从胸腹中爬升上来,他觉得他要吐了,他不想让她知道,这个世界上,他最不想的就是让她知道,让她看到,那一切——
他喘不过气来,他不敢再看她,害怕看见她真实的感受,那一秒,几乎翻身想要逃命,但她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她飞快地伸出手,环抱住他的脖颈。
“不要……”可楠心跳飞快,她知道他又多强壮,如果他想,他随时都可能拉开她,离开她:“拜托你……”
“别再躲我……”她瑟瑟颤抖着,好害怕他就这样逃走,慌忙的要求:“别再避着我……”
他浑身一颤,听见她说。
“你消失之后,我想起你,你说你是梦,但你不是,我知道,我没有那么坚强、没有那么勇敢,我需要你,我知道我需要你。我在亚伦堡能活下来,是因为你。我在噩梦中没有放弃,是因为你。恢复记忆之后,我没有崩溃,是因为你。”
不觉中,他张开眼,看见她用深情的双眸凝望着他,斩钉截铁的说。
“以为你是真的,因为你存在,现实很可怕,这个世界很恐怖,但你在这里,所以我可以,也愿意留在这里。”
这些话语,如此清楚、鲜明,钻耳入心,让他心头蓦然热了起来,让他全身血液因此沸腾。
“为什么?你为什么愿意?”
“因为即便我失去记忆,我还是记得你,我知道有个男人不会放弃,我知道那个男人会找到我,我是对的,你找到我,你在现实中找到我,你在噩梦中找到我。当我在现实中记起你,我的记忆模糊不清,但我好想见你,好想好想,然后有一天,当我为了找你,来到这里,躺在这里,在黑夜里,我突然了解,我什么如此想见你。”
“为什么?”他不得不问,不能不问,他想知道,迫切渴望听到她说,说更多,关于她对他的需要。
“因为我想告诉你,”她缩回一只环着他脖颈的手,抚着他的唇,轻轻的在其上印上一吻,低语:“我爱你。”
他瞳眸瞬间放大,震慑的看着她。
“屠肯恩,我爱你。”
第8章(2)
他说不出话来,挤不出声来,几乎有些耳鸣。
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但她用无比温柔,亲吻着他,她吻着他额上的疤,吻着他嘴角的伤,吻着他眼角的淤青。
难以形容的酥麻酸软,从她的唇印上的地方,传遍四肢百骸。
他看着她往下,吻着他心上的疤,让他的心剧烈的颤抖了起来。
她将她推平在床上,而他无法阻止她,只能感觉她柔软的发,刷过他的胸膛,只能感觉她的小嘴抚慰他,只能看着那不可思议的小女人再往下,吻着她腹上的疤,然后是他的腿侧,他曾经裂开的小腿,她吻遍了他身上的新伤、旧疤,甚至是他的脚趾头。
那感觉太好,那么好,好到他几乎有些晕眩,什么都无法做,就只能看着她、感觉她。
……
她想以手撑起自己,但他已经抬手握住她的后颈,将她往下拉,昂首亲吻她。
他的唇舌那般热烫强势,她无法不张嘴回应他。
当她发现,他已经不知在何时,带着她翻身,和她交换了上下位置。
天快亮了,窗外远方的夜,浮现一抹微光。
肯恩看着她,看着她的眼,看着她的脸,在其上寻找着畏惧、惊恐、害怕,他没有找到,她美丽的黑眸里的惊惧已经消失,只充盈着因他而起的羞怯和渴望。
这女人需要他,想要他。
她的心,抵着他的心狂跳。
我爱你。
她说,他有听到。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发生的,不晓得她明知道他真有问题,为何还能够爱他。
也许她没真的看到,那手术很复杂,他恐怖的噩梦很复杂,不像她的那样简单明白,也许她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屠肯恩,我爱你。
她说了,而他无法不紧紧抓着这句话。
他想要她,想要她,想要这个女人是他的,只属于他。
……
天,完全亮了。
肯恩从睡梦中惊醒,床上又只剩他一个人。
那不可能是梦,他能清楚的闻到她的味道,还能感觉到他和她合而为一,感觉她伸出双手拥抱他,紧紧裹着他——
但她不在这里,他的房间除了他没有别人。
一瞬间,莫名惊慌,明明理智清楚,她不能不存在,但他无法控制他的恐慌,他飞快的下了床,打开浴室的门。
她不在那里。
她一定在,一定得在。
他抓了件长裤套上,没穿鞋就开门走了下去。
那不是梦,他知道,她只是下去吃饭了,他冲下楼梯,她不在厨房。
厨房里没有人,只有一锅炖好的汤。
那不是梦,他知道。
我爱你。
她说了,不只一次,他能看见她迷茫、羞涩有温柔的眼,看见她小脸满布因他而起的欲 望和渴望,嘤咛着他的名字,一再重复。
肯恩,我爱你……
那不会是梦,不会只是一场梦!那不是他的妄想——
“肯恩?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你还好吧?”
他猛然回身,看见晓夜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因为看见他惊慌的模样而站了起来,他想开口问她知不知道她在那里被送医,却又害怕得到她不存在的答案。
“我没事。”肯恩匆匆回了一句,只觉得浑身冷汗直冒。
他越来越恐慌,快步转身走回楼上,打开客房里的每一扇门,但她到处都不在,他觉得自己快吐出来 。
她一定在,一定在,但她在哪里?快想快想——
晒衣场?!
她昨天衣服收到一半就被他打断,她一定在那里,一定在那个地方,捡她的衣服,收那篮子。
他不自觉跑过长廊,他踏进风中,来到大屋外侧的楼梯口,朝楼下晒衣场看去——
那地方空无一人,他触目所及之处,没有任何动静。
除了晒衣绳在风中颤抖,到处不见任何人影。
刹那间,心痛如绞,他紧握着门把,无法呼吸,只觉得四肢在瞬间寒冻如冰。
不要是梦,那不能是梦——不可能是——
世界在摇晃,他站不住脚,他坐倒在楼梯上,将头埋进双膝之间,痛苦得以手遮住冰冷麻木的脸,十指穿过乱发抓着头。
该死!他需要她,他需要那个梦是真的,他需要她是真的,他需要她爱他——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却仍觉愤怒的热泪浸湿眼眶,就在他觉得心痛得快要裂开时,忽然间,他听见了她的声音。
“啊,可恶。”
那是一声小小的轻喊咕哝抱怨,夹杂在风中,非常微弱。
但他听见了,他不敢相信,猛然抬首,只看见正前方有个小小的身影从因为休耕而种满波斯菊的花田里站了起来,女人的动作有些笨拙,因为她将洗衣篮搁抱在腰侧上,她背对着他,往前又走了几步,然后又消失在花田中。
他屏住呼吸,以为自己出现幻觉。
寒风呼呼吹拂而过,大片粉嫩的波斯菊被风吹得东摇西晃,却不曾倾倒。
然后,那小女人再次出现,空出来的手上抓着另一件衣物。
她将它高举,抖了一抖,才把它丢进洗衣篮里,然后转身走了回来。
风吹得她黑发飞扬,她畏冷的抬起自由的手,遮着迎风面那侧的耳朵,粉的、紫的大波斯菊在她身边摇晃,她抱着那篮衣物,低头小心翼翼地走在田里,小小的脸被冷风吹得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