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无理取闹,蓉蓉在我跟前立下誓言,她绝不会同你争宠,她愿意委屈自己,只求你给她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待着,这样也不行吗?你不是最仁慈的吗?你不是看不得别人辛苦?为什么就不能体谅她一个弱女子,对她仁善些许?”
话说到头,居然是她无理取闹?难怪苏致芬总要说这世道对女人太不公平。
失笑,她说:“王氏可曾在你父王跟前说要抢要争?当然不会,妇德女诫她怕是都能倒着背的,可事实是,她悄悄地解决了吕氏和她的孩子,悄悄地狸猫换太子,直到二十几年后才真相大白。”
“对不起,我没那样的耐心等待,也不想过得和吕氏一样委屈,到最后甚至失去性命。没有丈夫爱情,我还有别的东西可以支持自己活下去,我不必令自己妥协退让,只为表现自己够贤德大度。”
“所以你便要一走了之?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你不想想湘儿吗?不想想你家里的哥哥和长辈,闹出这一出,你让皇上怎么看待黎家人,你让他们如何在百官面前抬得起头?”
他戳到她的死穴了,她的确无法不顾虑亲人。“那么,请你做做好事,给我一纸休书吧,既然你决定要曾蓉蓉,而你也说了,我性子仁慈,我便仁慈地体谅她、成全你们,让你们恩爱一世,谁也不委屈谁,好不?”
“不好!”他想也不想便拒绝她的要求。
她垂下头,两手握紧拳头,不教自己颤抖的双手泄漏心底疼痛,但再抬眼时,眼底己是一片宁静。
她缓声问:“给我一个理由,如果你喜欢曾蓉蓉,过去两年为何不露半分情分?为什么一趟出门,便结下盟约?”她凝睇他,用坚定的眼神告诉他:我不要听假话。
握住她双肩的手心施了力气,她痛,却不肯皱眉低头,黎育清依然面目平静地等待他的回答。
两个人再次僵持对峙,但这回,齐靳落败。
在许久的沉默过后,他说:“我和蓉蓉共历艰险,在最困难的时候……我们有了夫妻之实。”
她点点头,再问:“曾蓉蓉到底是什么身分?如果她只是个丫头,要了就要了,给一笔银子打发出去,没什么大不了,为什么你非要给她一个名分?
“又或者,我应该这样问,你为什么如此信任她?相信湘儿让她照顾是最正确的选择?为什么你应承我,要为她择夫婿,却永远只是在面上敷衍我?”这回,齐靳不再开口。
她没转开眼光,把视线定在熟悉的眉目间,她固执坚持,非要等出他的答案,再不想象过去两年那般蒙着头,自欺欺人。
可齐靳却不愿意公布答案,清儿己经乱了,若她犯起固执,硬将蓉蓉告进衙门,他欺君事小,蓉蓉这辈子……他不能冒这个险,他答应过江云好好照顾她的妹妹。
他不说,她却隐约猜得出,曾蓉蓉的身世比她料想的更厉害,莫非她是另一个董丽华,另一个皇帝留在民间的真公主?
两人僵持着,己经在外头听上好一阵子的齐镛受不了了,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只要把话挑明,清儿自能理解他的困难。
一把推开李轩,齐镛抢进屋里,拉过黎育清就说:“因为她是江云的妹妹江雪,所以齐靳相信姊妹情深,江雪会好好养育齐湘。”
“齐靳没办法为她择夫,是因为江家被发配边疆,我却违反父皇意愿,将人给救下来,她和江云是孪生姊妹,两人长得极其相似,若她那张脸被人认出来,不只我和齐靳倒霉,她也无法安然存活。”
“她为着帮我们完成任务,受到严重惊吓、身心俱疲,若不是因为她,我们无法成功掩人耳目,更何况齐靳答应过江云照顾江雪,他怎能恩将仇报,把人打发出去?”
“今日之事,皆因我而起,要不是为逮住幕后凶手,也不会造成这个局面。清儿,你向来是最识大体的,真把事情闹大,齐靳不但无功反而有过,光窝藏犯人这一条,就够他受的。你放心,江雪将来生的孩子只能寄在你名下,没有人能越过你的地位,你如果真心喜欢齐靳,就不该在这个时候为难他!”
没有反抗、没有辩驳,她看着齐镛张阖的嘴巴,把所有话在心里滤过三回,滤出几分真滋味,原来是……孪生姊妹……她笑了,点点头,说:“我明白了。”
“既然明白,就别闹了,安安生生过日子,齐靳还有许多事得忙,你别让他牵肠挂肚,别钻进牛角尖,别令他难为。”
黎育清失笑,说白了,是她不安生、是她钻牛角尖,怎么遇到这种事,错的全是女人?
她看看齐靳再望望齐镛,前者一脸罪恶,后者满眼的理所当然,黎育清浅哂,二话不说往内室走去。
她的脚步虚浮、景物在眼前晃荡,一句孪生姊妹,把所有看不清、理不明的全点个清透,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光线在眼前逐渐暗去,一张黑色布幕罩住她的眼,她在笑,试着笑出甜美而非苍凉,她想保持一点尊严,让自己不至于输得太狼狈,但是下一刻,她听见木槿一声大喊——“夫人!”
她坠入无底深渊。
第四十九章 夫妻情分仅两年(1)
清醒,天未黑,伴在床前的是四婢以及正在桌前开方子的周译。
木槿带着一脸的忧喜不定,用热热的掌心去烘暖黎育清的手寒,见她醒来,她急道:“夫人,咱们都太粗心啦,您有了孩子,从现在起可不能大怒大喜,要稳住性子,好好照顾腹中孩子才是。”
孩子?她盼了那样久的孩子终于来了,却来得不是时候,苦苦一笑,视线四下搜寻,看不见她想看的那个人,她垂下眉睫,问:“将军呢?”
木槿咬住唇,别开脸,拒绝回答这问题。
月桃却满脸愠怒,讥讽道:“蓉姑娘梦魇了,将军大人过去安抚呢。”原来……也是啊,人家立下大功劳,身心俱疲呢。
她又笑了,笑意布满脸庞,她真不是普通人呐,越生气、越难受,笑得越放肆。
可,怎能教她不笑?重生一回,她拚尽力气、闯出一条截然不同的新道路,还以为会遇见不同结局,殊不料,全是一个模样,这天底下的男人呐,不管是有才华的、庸碌的、负责任的、软骨头的……通通一样,通通是为着教女人受委屈而存在。
再抬眉,她遇见周译深幽的目光。
为医治齐靳的腿,两人合作一年多,默契早早养成,见他大掌抚上月桃肩膀,低声对她道:“别在这个时候给夫人添堵,夫人胎象不好,此刻应该静下心,养好身子。”
“周大夫,我怀胎之事可不可以……”
“不行。”一句话,周译拒绝她的要求。
“我还没提出要求呢。”黎育清失笑,齐靳有什么好,值得每个人都站在他那边、替他着想?反教她成了钻牛角尖的小人。
“不就是要我在将军跟前瞒下孕事,不行,此事牵连太大,将军年岁不小,好不容易有了嫡子,这事得让所有人都仔细上心。何况你身子不好,得静躺休养,哪里都不能去,若是嫂夫人心里有什么盘算,都丢了吧,先把孩子生下来才是要紧事。”
“是啊,还盘算什么呢,有小少爷在,将军岂能不一碗水端平,任那人再会兴风作浪,也不能动夫人分毫。”木槿忍不住,一大串话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