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子,连我母亲也委屈了,越来越多的指控、越来越多的轻鄙,他们的话像刀子似的一刀刀刻入我心底,哥哥甚至还因此自暴自弃。每次夜深人静,我就想啊,这样活着多辛苦,倒不如死了好。后来,哥哥和四哥哥起争执,我们双双落入池塘,那次,我深刻感受到死亡。死,离我好近,只要我甘心闭上眼睛,只要我愿意放弃最后那口气,那么我就不再是黎育清,再不必受人白眼轻贱,再不必于夹缝中求生存。”
“可是我们被救回来了,哥哥说,醒来以后他彻底反省,而我在神智清明那刻亦幡然大悟。是!我们遭人看不起,因为我们的娘是个寡妇,可她是个怎样的娘,没有人比我们更清楚,她温柔聪颖、她可敬可亲,她比府里任何一个女人都要高贵,我们何必在意那些不实谣言?”
“如果我们只会受委屈、闹意气,然后重复再重复,周而复始地加强我们在别人眼中的鲁莽形象,那么只有一种下场一亲者痛、仇者快,我们何必让那些恶人顺心遂意?”
“四哥哥的娘亲出身也不好,但他努力上进,有黎府这块招牌,只要他够努力,早晚会出人头地。所以我们试着改变,安争的时候我们争,不该争的时候我们学会沉潜,既然不被看重,就要加倍勤奋,我不相信,上苍会放弃枳极认真的人。”
“我们成功了,再不必用拳头或眼泪宣泄委屈,反观那些想加害我们的人,他们并非秉性良善之辈,而天网恢恢,不需要我们出手,上天全看着呢!渐渐地,我们过得越来越好,我们有能力追求自己的梦想。放下胸口那股气,我们蜕变成长,我不否认,我和哥哥很幸运,有贵人相帮,但前提是——我们得先放下愤怒仇恨,选择另一条开阔道路。”
“紧握的手,怎能抓住快乐?紧闭的心,怎能享受幸运?不愿意张开双眼,又怎能看见世间的华丽?大将军,你比我聪明,一定明白,伤害自己绝不会让敌人伤心,他们正期待你这样对待自己呢,你是他们的仇人又不是爱人,他们这样苛待你,为什么你还要配合他们的期许?”
“致芬说过很多话,但我最爱的一段是:通常打败你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失败不是一种遭遇,而是你在不知不觉中做出的决定。你是常胜将军,怎么可以被自己打败?!如果我是你,我会想尽办法站起来,我会比过去更挺直胸背,让那些期待你一蹶不振的人失望透顶,让他们彻底明白,再多的卑鄙手段都害不了你。”呼……说完了,她很喘,但在他脸上看见几分动容,终于,她下对药了?
黎育清吁口气,接下来,是最难启齿的部分,她犹豫尴尬,她羞怯不己,但这话很重要,非说不可。
幸好他的眼睛看着她、耳朵听着她,再不如刚进门时那般回避自己。
“大将军,其实……我有一点点埋怨你,你好心却办了坏事情,我并不想当公主的,不是因为自古红颜多薄命,而是因为致芬说过,公主是用来做什么的?是拿出去和亲用的。天,那些番邦啊,有些习俗让人不敢恭维呢,儿子可以接管父亲的妃妾,弟弟可以和哥哥共享女人,朋友还可以睡对方的妻子。”
“我好端端的当个平民百姓不好吗?没事干么招惹上公主这个麻烦,如果皇帝舍不得自己的女儿去和番,肯定很乐意用我这个冒牌货。别样的繁华,自然伴有别样的苦痛,高处不胜寒呐。”齐靳气闷。
她在胡扯!现在诸国间,齐国版图最大、国力最强,谁敢要求大齐的公主去和番?
只有别国把自家公主往大齐皇帝卧榻送的分。
“过完年我就十六岁了,皇帝迟迟不下旨赐婚,心底肯定打着这个坏主意,‘天衣吾凤’和‘沐舍皂坊’都开始赚钱了呢,要我放弃这些,往黄沙滚滚的大漠去转个几圈,我真不乐意啊。解铃还需系铃人,大将军做下的罪孽,该自己承担的,所以大将军,你可不可以……”她犹豫挣扎,她的嘴巴开了又闭、闭了又开,她几乎要咬牙切齿了,看得齐靳心里头也跟着发急,有股冲动想要开口问——所以怎样?
幸好她在下一瞬间鼓起勇气,免除他的尴尬。
她的表情很可怜,她的眼神很委屈,好像天底下的人全都欺负了自己。“可不可以……大将军行行好,把我……把小丫头……娶进将军府里?”她的话又不重,可他却觉得脑袋被人拿着狼牙棒给狠狠砸下,目光瞬间收缩,直直射向她的脸庞。
她在说什么?这是在向男人求亲吗?
该死的,早就知道不应该让这丫头和苏致芬走得太近,瞧,一个好好的大家闺秀被教成什么样了?
他的目光有些凶狠,黎育清的心一抖。
很好,她现在了解万箭穿心是什么滋味了。
他没说话,黎育清己经知道自己被拒绝,可是……不要不要,她才不要退却!
再度深吸一口气,她说:“如果游方术士没说错,我只能活到十八岁,那么我只剩下两年时间……求求你、拜托你,给我一个名分,让我能够待在京城,赚到足够的钱,让哥哥这一生可以安享太平年,好吗?”不!拒绝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了。
但黎育清比他更快,双手合掌,满脸恳求,“求求你,就两年,两年后我就死了,我不会浪费你太久的时间,万一两年后我没死,你怕我赖着不走的话……我们签契约好了,到时就算我没死,也一定不拖累大将军。”卑躬屈膝到这等程度,她真要鄙视自己,没有女子会向男人求亲的,这话传出去,她绝对会成为大笑柄,但她没办法在这个时候退缩,她要为自己争取一回。
“拜托你、求求你,我没有别的人可以帮忙了,看在我给你做那么多衣裳、做那么多点心、写那么多信的情分上,帮我一个忙,好吗?”她连邀功这么差劲的话都说出口了,他还不快点说我愿意?!
黎育清眼眶泛红,鼻子发酸,她真的很想哭。
齐靳对她怒目相向,再可怜他也不会同意,女孩子怎能做这等事?成何体统!郑嬷嬷几年的苦心全喂进狗肚子里去啦?
他生气,气到想把苏致芬拉出来沉塘,放任她这种女人到处走,不知道还要带坏多少好人家姑娘。
不!他嘴巴打开,正要开口。
但黎育清打死都不让他说出这句话。
行,软的不成,来硬的,有的人就是不打不成器,不踹上几脚便说不通。
她扬起眉,噘起嘴,并不知道自己这个表情可爱到很过分,她只心急着对他说:“你不能拒绝我!”
“为什么不能?”终于,他开口说出今天的第一句话。
只是五个宇,却逗得她眉开眼笑,灿烂娇美的笑容在烛光下分外柔美。
“因为你现在走不动。”她指指他的脚,然后抬起下巴、得意张扬地道:“你敢拒绝,我就脱掉你的衣服,造成事实,到时,我一哭二闹三上吊,四回娘家五住庙,闹得整个京城纷纷扰扰,逼得你不能不负责任。”有人可以这么无赖、逼男人娶自己吗?
齐靳真是大开眼界,心底的阴霾被她驱离,他眼里只看见她的张扬美丽,他心里堆枳着她的甜蜜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