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这家伙阳奉阴违,不知道跑哪里去,害得她老是见不着人。
“没想到你真是受伤了,很痛吧?!我早说战争不好,那是玩命的事,建功立业的法子很多,何必挑最艰难的路走?可你肯定不乐意听这话的,哥哥也一样,或许男人和女人的脑袋不一样,我想得通的,你们不见得想得懂。”齐靳心道:本来就不同,男子的天职是开拓与征战,而女子的天职是庇佑和守护,就是这种不同天性,上天才会将一男一女配在一起。
但,现在哪是同她说这些的时候,现在该做的是将她赶走,远远赶离自己身边。
若他没猜错,她之所以出现,定与齐镛有关。自私呵,齐镛就没想过,他配不上这个好丫头,也保护不了她。
珩亲王府的水太深,失去双腿的自己都泅不上岸了,怎么能够把她拖下水?难道江云的教训还不够深刻?
见他不言不语,黎育清摸不透他的心思,只能胡乱猜测。
“致芬说,人啊,做事也不必太周到,事事替别人考虑,老想着要当大好人,教身边人各个如意,怎么可能呢?人生在世,如意是偶然,不如意才是正常,谁知道往后会发生什么,你再周到也护不了别人的一生。”她猜,他是闷吧,伤害他的是亲弟弟,再怨再恨都只能把苦楚往肚子里吞,正因为他是珩亲王世子,就得被逼着做这个滥好人。
齐靳瞥她一眼,明白她的暗喻,她不要他当好人,有人要害他性命,他还顾虑东、顾虑西,隐忍吞气。
不是的,不是她想的那样子……
但那句话匆入他心版人生在世,如意是偶然,不如意才是正常。
是这样的吗?所以他眼下承受的都是正常,眨个眼就会过去?说来容易,做来难,他眨过几千次眼,再张开,自己依旧是个残废。
齐靳还是不说话?
黎育清叹气。所以猜错方向了?不怕,再接再厉。
她继续往下讲:“致芬说,小人物看脾气,大人物看气度,好事未必是坏事,坏事未必是好事,看的人气度不一样,看到的结果也不一样。也许你看到的是,日后再无法征战沙场,可我看见的是——当你的妻子真幸福,丈夫能够留在身边,天天琴棋书画、享受画眉乐趣。当你的孩子真幸运,从小便有父亲教导,享尽父爱宠溺。”这个话说得太直接,摆明认定他的伤好不了,摆明认定他无法再征战沙场、当个神气威风的大将军。
很伤人,她懂,可脓疮不挤破,难不成要任由它在那里发烂腐败?
果然挤脓疮很痛,齐靳咬紧牙关,恨不得一把将人给丢出去。
自己变成这副鬼模样叫做幸运?
这种安慰话太恶劣,你会对一个瞎子说“你真好运,不必看见这个肮脏的世界”吗?你会庆幸一个聋子,不必入耳秽心事若不是太了解她,他会认定她恶毒刻薄。
他撇过脸,下颂线条有点紧,黎育清苦笑。答对了!她把他给惹火了。可即便如此,她依然不打算退却。
“致芬说,人永远猜不到下一刻会怎样,所以一定要把顽强给紧紧挂在身上,不低头、不投降,抬头挺胸,早晚会让自己闯出一条康庄大道。”
“可我认为,有时候决定未来的不是你肯不肯顽强,而是命运,谁说老天爷关上门就会为你开扇窗?就算你顽强地想要挖地道遁逃,说不定会碰上地牛翻身,把人给压埋在地道里面,苦难的到来,我们根本无法阻挡。”
“不过幸运的是所有的痛苦、哀伤、患得患失,都如烟火般在夜空中绽放、凋落,寂灭,困难终会过去,会慢慢成为黯淡的印记,而生命始终鲜活。”她说得句句道理,她明白痛楚会被光阴巨轮碾过,碎裂成贵粉、不复痕迹,但看着他的双腿和脸颊上那道由鬓角滑入下巴的刀伤……心依旧疼得紧。
肯定很痛,身体痛、心更痛,当世间最亲的人都可以拿你当仇人看待时,那个痛,要怎么样才能说得出口?
意外地,齐靳松开眉心,因为她的话里终于出现“我认为”,再不是声声句句都是“致芬说”。不过这回他同意苏致芬的话,小丫头太消极,不能将发生的事全推给命运,这样太不负责任。
但足……嫌她消极?
他没有立场嫌弃,因为现在的自己做的就是消极事,消极地不愿意面对珩亲王府、不肯面对皇上,甚至不让御医进府……她的确错了,他并非做人周到,并非想要护谁的一生,相反的,这次他想看到恶有恶报,想看看举头三尺处的神明,能够为世间主持什么公道?
对,他在赌一口恶气,看皇上会怎么做?
倘若他为朝廷立下那么多汗马功劳,到头来只能捞得这样一个残破下场,实在太令人心寒。可他也心知肚明,珩亲王一样为朝廷立下无数功劳,何况他还是皇帝的亲弟弟,再加上皇太后的插手,他能要求皇帝怎么做?处死亲侄儿?
他不是不理解皇帝的为难,只是……教他硬生生把这口气吞下去,他不乐意!
难题丢出去,他等着,等皇上接招。
第三十五章 求求你娶我(2)
齐靳撇开头。
黎育清犯愁。难道又猜错了?他并非伤心难受,不是没有足够勇气面对未来困境,而是愤怒?
愤怒母亲害死妻子,弟弟谋夺他的性命,愤怒他拚死拚活为珩亲王府立下光荣无数,得到的不是家人的支持肯定,而是背叛谋命?
是啊,这情况教人情何以堪,可事实己经造成能怎么办?让皇上处死他的弟弟?若皇上真这样做,他能心安?终究是亲手足,何况事情真发展到那一步,日后,他要怎么面对亲生父母?
一时的痛快,造就出无数的困顿,何必?!
“致芬说……”
又是致芬说,她就不能有自己的想法?他恼了,猛然转过头,瞪上她的脸。
齐靳在生气,可黎育清很高兴,他终于愿意看她,终于愿意同她眉对眉、眼对眼。
于是她无视于他的怒气,笑出满眼满脸的甜蜜。“致芬说,生气是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最好的报复是过得比仇人幸福,人生短短数十载,过完一天就少一天,把这么珍贵美好的日子拿来欺负自己,不划算。”她讲得嘴巴发酸,可他始终不吭声,黎育清有点累,但不是说要披荆斩棘吗?这点小累当然得熬过去。于是她再接再厉,搬来一张小杌子坐到他脚边,准备好埋锅造饭、长期抗战!
她捧起自己的脸,上头有两分哀伤、三分无辜,那是个会让人想要怜惜的表情,所以他不只是对上她的眼,打上死结的浓眉慢慢滑入平顺。
就这样,一加一眼再加一眼,他发觉压抑的思念泛滥成灾,然后……视线再也无法从她身上挪开。
她终于战下一城!
黎育清先是叹气,然后缓慢说道:“我小时候过得不如意,黎府下人拜高踩低,加上萱姨娘的势力,我常常觉得不服气,可又没有勇气替自己争取。”
“我常听别人明里暗里骂我贱人、杂种,骂我母亲下作无耻,我气急败坏,很想冲上前去与她们理论,可我做了吗?没有,我只会躲在墙角哭泣。哥哥是极疼爱我的,他见不得我受委屈,总是替我出气,他使了拳头、揍了人,也出了口怨气,可是我们有因此受到尊重吗?并没有,相反地,所有人都说,果然是寡妇生的孩子,没教养、没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