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媚显然一愣,贺珩亦流露诧异的神情。
“帝姬叫你下去,你先下去便是。”半晌,他对月媚示意道。
虽不乐意却无可奈何,她强笑着屈了屈膝,掩门而退。
第4章(2)
“帝姬是对月媚有什么不满吗?”贺珩忽然道。
他恢复浅浅笑意,天生儒雅的举指,连质问的语气都能如此温和。
“只是觉得她来历不明罢了……”苏巳巳清了清嗓子。
“不会是因为那夜月媚偷听了帝姬与隐卫的谈话,帝姬记恨吧?”他似乎玩笑的口吻,却不容她回避。
“她武功不弱,按说不需要驸马收留,一样可以过得不错。”苏巳巳坦言道:“但她却甘愿在这退园里当个奴婢,实在不像江湖中人所为。”
“哦?”贺珩眉一挑,“帝姬以为,江湖中人应该如何?”
“我不知道……但至少应该……心系自由。”她沉思片刻,如此答。
或许她的回答颇有道理,贺珩眸中盈亮一闪。
“药要凉了,驸马快喝吧。”苏巳巳重新端起瓷碗。
“帝姬,贺珩自己来就行……”
他伸出双手欲接过那碗汤药,她却执意端在掌中轻轻搅动着调羹,而后将一勺汤药递到他嘴边。
他没料到她竟会亲手喂他,身形僵了一僵却没拒绝,只笑了一笑,就着她的勺子吞了下去。
“帝姬的动作好娴熟啊,不知道的还当你常给人喂药呢。”贺珩道。
她心里一紧,果然是当过丫鬟的人,某些举动成为了习惯,完全改不了。
“母后病终前,我的确常给她喂药。”她扯了扯谎,想掩饰带过。搁下碗来捧起糖盒,拾了颗蜜枣给他解涩。
他亦如若寻常的含在嘴里,笑盈盈抹了抹唇,耐人寻味地瞧着她。
“这枣很甜,不过臣却更想吃帝姬那日做的开水白菜。”他忽然如此道,像在故意逗她。
苏巳巳心间一沉,忆起她素手为他做羹汤的情景。当时那般愉快美好,但没想到才短短几天却变成了这般……
“本宫的厨艺平平,难为了驸马的胃口。”她如是答。
“帝姬的厨艺与为臣的母亲相似,就算不对天下所有人的胃口,也会对臣的胃口……”他意味深长地答。
这算是夸赞她吗?
苏巳巳与他双目相触,彷佛有什么划过心口,酥酥麻麻的。
此刻他穿着一袭月白底衫,袖子上有银线绣的竹叶暗花,隐隐的光泽将他一副俊颜衬得格外白皙通透,乌发如漆。
若说漂亮,他才算这世上最漂亮的人。
“这衫子哪儿买的?好绣功……”她清咳一声,顾左右而言他。
“月媚绣的。”他的回答却让她嫉妒。
“月姑娘的手艺真好……”若换了她,应该也可以绣出这般吧?只是她没有机会为他做这些事。
她凝眸怔怔出神,好半晌才意识到自己失态,抬眉间却见他依旧那般笑着盯着她。
“有一件事,为臣想与帝姬商量。”他倏忽道。
“请讲。”不知为何,她心中浮现一种不祥预感。
“月媚服侍人一向细心,为臣想着不如将她带回京城去。”他道出令她始料末及的话语。
带回京?仅仅做一个奴婢?还是……另有打算?
“怎么,驸马想纳她为妾?”苏巳巳唇间微颤,强抑情绪才缓缓道。
“帝姬不允许臣纳妾吗?”他却莞尔地反问,彷佛看出她的醋意。
“哪会啊……到时候世人会说本宫是妒妇。”她不情愿地答。
“帝姬是顾忌世人的言论,还是觉得自己的丈夫要紧?”他却道。
她双颊猛然红了,垂下眸去故作平静地说:“同意纳妾……也是因为尊重夫君啊。”
“臣明白了。”彷佛故意气她似的,他语气轻松地结论,“那么,此次回京臣就带上月媚了。”
他存心要跟她作对吗?为什么?就因为怀疑他们贺家谋反?
要怀疑也是睦帝在怀疑,与她何干?为什么要把气都撤在她身上?
苏巳巳满腹委屈,却无从倾泄,帝姬的身份让她不得不将一切情绪隐藏,除了淡定,还是淡定。
她刚才是在吃醋吗?
想起她那气红了的双颊,他就觉得好笑。
就是要这样的结果,他故意说纳妾之事,故意要带月媚一道回京,就是想看她的反应。
本以为她心中并没有他,选他当驸马不过是权宜之计,但如今看来,他倒是错了。
贺珩凝视袖间那些银色的竹叶花纹,忆及她当时的眼神,忽然觉得这亮闪闪的图案十分有趣,亏了它们勾起她的嫉妒。
然而似想到了什么,他俊颜猛地阴沉下来,收敛方才那一片温柔失笑。
这些日子,他把这个游戏当真了吗?明明只是计划的一部份,他却彷佛泥足深陷。
其实既然娶了她,他也打算把她当成真正的妻子,利用她的同时亦会极力保她周全。
但爱恋的感觉就像一只闯进窗子的蝴蝶,让他始料未及……
“驸马……”门外忽然有人道:“属下江承恩求见。”
江承恩?帝姬的隐卫?贺珩倒是颇为意外,没料到竟有如此不速之客。
“江护卫,”他亲自将门开启,看着那黑衣人影淡笑道:“稀客啊,记得咱们在宫中似乎见过一次。”
“是,当时属下为了从军之事进宫面圣,恰逢驸马也在场。”他颔首行礼。
“听说,你宁愿回到帝姬的身边,也不想到军中效力,抛弃大好前程,这是为何?”贺珩眯着眸子,猜不透对方来意。
“帝姬当时失忆受伤,属下不忍离开。”江承恩坦言答。
“听说,你自小被帝姬收留,看来感情的确不一般,”贺珩倒对他颇为赞许,“男儿能做到这一步,也算有情有义。”
眼前这人对他们贺家并不友善,几度对玉惑传布贺家谋反的消息,本来他该拒而不见的。
但此刻他却觉得,一个有情有义之人倒也值得交往。
“江护卫来得正好,有些事情贺某也想当面请教。”贺珩笑问着,“据贺某打探,上次暗害帝姬的是‘南国主’,可江护卫却说‘南园主’是帝姬本人,刺客是我贺家所派,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来是有人想从中挑拨。”他抱拳愧疚地答。
“挑拨?”贺珩一怔。
“就是想挑拨帝姬与将军府的关系……”江承恩蹙眉,“至于这人是谁,目的是什么,属下会继续查清。”
“那好,此事就麻烦江护卫了。”贺珩颔首,“不日贺某会送帝姬回京,希望这一路平安,不要像上次那般才好。”
“恕属下直言……”忽然犹豫道:“驸马还请暂时不要回京的好……”
“为何?”他诧异地问。
“因为……”江承恩抿唇,沉默半晌终于吐露,“属下怀疑,现在的帝姬,并非真正的帝姬……”
“什么?”贺珩骇然,瞠目喝道:“江护卫,这样的话是死罪!你知道吗?”
“属下知道,就因为一心护主,这才不得不道出心中的疑惑。”江承恩单膝跪下,“否则帝姬若有个闪失,那可真是死罪了!”
“那你倒说说,为何怀疑?”贺珩厉目盯着他,“若说错半句,我现在就斩了你!”
“帝姬说话做事跟以前不同了,就连‘南国主’这个身份也想不起来,怎么也说不过去。”江承恩言之凿凿,“属下听帝姬身边的婢女说,帝姬就连平素吃的穿的口味都变了,一个人就算失忆,也没道理变成这般彻底啊!”
贺珩沉吟,许久无语,下意识中有些恐惧,因为他知道江承恩所说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