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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真羡慕他的箜篌,被他那样爱抚着……

  她忍不住,伸舌,舔了他沾有糖蜜汁水的食指。

  好甜,没有蜜海梨的酸味,只有甜滋滋的味道……

  他文风不动,仅仅瞳心颜色一浓,她自己却吓了一跳,慌张起来。



  “糖、糖汁快滴下去了,我才……”蚌的本能反应嘛……

  他没有动怒,不发一语,也没有停下继续喂她蜜海梨的行为。

  她安了心,幸好他没生气。她在心里告诫自己,不可以再被他的手指引诱,要忍住伸舌头的冲动!

  “……听九龙子说,你的名字,是纪念龙主收服一只在南海频频闹事的极恶妖兽,正巧凯旋回城那日,也是你的出生日。”沉默没多久,嘴里蜜海梨咽下,下一口尚未塞来的空档,她又开口了。

  “……”小九真多嘴,这种事也告诉她,就算是她提出的问题,何须对她有问必答呢?

  “还满可爱呀,你的名字。”



  第3章(2)

  可爱?

  这两字,没有人对他说过……没有人“胆敢”对他说过。因为听来很虚伪,毕竟,那绝不是一个能挂上“可爱”词汇的名字。

  “九龙子说,我们是猪牛一家,但我纠正他,我是‘珠’,不是猪啦。”

  念起来一个模样,珠猪难分,有差别吗?

  “你是不是也以为,我的名字是‘猪牙’?不对不对哦,我是真珠的珠,萌芽的芽,我们兄弟姐们全是珠字辈的,我叫珠芽,姊姊叫珠珥,哥哥叫珠珙,妹妹叫珠玮……”

  猪牙、猪耳、猪公、猪尾……

  在他耳里,听来的字音,就是这些,不想偏,都难。

  “猪到底长什么模样呀?很雄壮威武吗?还是可爱讨喜?九龙子说,他爱死那种小东西了。”见识浅薄的海中小蚌精,不认得陆路上,寻常家户豢养的牲畜。

  小九对猪的爱,纯粹是它们料理过后,滋味奇好,填了口腹之欲吧。

  “囚禁夔牛、囚禁夔牛……为什么不叫囚夔或禁夔或关夔,呀,笔画太多,写起来麻烦,才替你取简单一些,你父王好贴心哦,很替你着想耶。”她离题太快,又自说自话,还帮龙主找了好理由。

  “说真的,我不会写‘夔’字耶,还好,你名儿里,没这个字。”

  还好?

  什么古怪观点呀?想省麻烦,干脆取名叫‘一’,不更便利些?

  她这乐观的脑袋里,所有的念头,全都没有阴暗面吗?

  “像你六弟的名,我就不会念……叫负贝嘛,对不对?”

  欢裕?

  真希望六弟在这里,一剑砍死她。

  “你二弟,为什么叫目目?”有边读边,她挑的边都是同一部首。睚眦,各取左边和下面,正常人至少会瞎念成“涯此”吧?

  二弟,拧断她的脖子吧!我不会出手阻止。

  “幸好你五弟有向我自报姓名,不然我会以为他叫俊儿……”她挠挠脸,有些害羞。

  念错字,知耻,懂得脸红,唱出破锣歌声就不会?

  “……”他无言。怎么没把“狻猊”念成犭犭呀,她不识那两字,音同于犬吧。

  “还是你的名字好,两个字我都识得,好写,好记,又没有怪字,不会念错,嘿嘿。”

  还“嘿嘿”哩,这也值得开心?怪蚌一颗。

  他的名字,到底有哪点娱乐了她?

  可她开心说着,几乎让他也觉得,他的名字,取得并不糟。

  兄弟家人都清楚,他,深深以自己的名字为耻。

  她却说可爱,却说幸好。

  “听到他的琴声,我又想唱歌了呢……”

  珠芽这句赞叹,震回了他忆起日前点滴的理智,整个人从恍神中归为!

  从不受人干扰而之下的篌音,为了她,已是第二次乍停。

  他十指离弦,无暇撤收水箜篌,一箭步,拿起鲪儿托盘内的新鲜海果,喂进珠芽口中,抢在噪音从那里哼出来之前,堵住。

  知音及鲪儿双双怔呆,两人从未见过,温雅英儒的大龙子,会有这等疾速的反应,动作行云流水,有练过一样。

  何况,是出现在喂食一个女娃身上,更令她们吃惊,看得都傻了。

  “来,吃海果,咬。”

  他特有的清润嗓子,冷泉般沁凉,搭配上浅笑一抹,乍听下,竟让知音及鲪儿误以为是宠溺,是轻哄,是纵容。

  大龙子怎会对珠芽这般好?

  “可是我吃不下……”一整天被鲪儿不断喂食,她都饱到咽喉了。

  “鱼饼和酥炸海虾太燥,海果解腻,帮助消化。”海果最大的用途,拿来堵嘴,大小刚刚好。

  “那你帮我吃这个。”她手里那盅黑补汤,喝了一半,实在是喝不下。

  只要能阻止她唱歌,他喝。

  他一口汤,她一口海果,此情此景,姑且不论内心真实所想,在旁人眼中,倍觉亲昵。

  知音最受打击,泪在眼中打滚,双唇发白又发颤,连话都说不出来。

  她跟在龙子身边何其久,大龙子也不曾如此关怀过她,这只小蚌,何德何能?才来多久,竟能让大龙子亲喂海果,以袖擦拭她被果液湿润的唇角,哄她再多吃几口。

  在她不知不觉中,大龙子和小蚌之间,产生了什么她来不及阻止的情愫吗?

  情愫?

  这种东西,从来没有存在过。

  他并不认为,珠芽有任何独特性,对他。

  她只不过是太常出现在面前,太常笑嘻嘻地问些无厘头的蠢问题,太常在他抚箜时,发出咔嗞卡嗞的杂音,太常双手托腮,坐在那儿,一整天也不嫌腻。

  太常,成了一种习惯。

  今天,咔嗞咔嗞,窸窸窣窣,咕噜咕噜……诸如此类的吃吃喝喝声,没有。

  很自得其乐的自问自答,也罕见地,没有。

  只消抬眼,便能瞧见的灿烂蜜笑,没有。

  热热的、暖暖的、专注瞅视的目光,更是没有。

  这是他第四次歇手,十指定在细弦上,墨玉的眸,似有意又无意,寻找应该坐在那位子上的某人。

  前后左右,没有。

  东西南北,没有。

  跑哪里去了?

  陪在一旁共奏的知音,怎会没有察觉他的异样?

  一首优美曲调,段不成段,弹弹瞅瞅,七零八落,时而奏错了音弦。

  她哀哀看着他,他的目光,却落得好远。

  水箜篌散成水珠,由他指掌间相融,回归体内,他今日没兴致再弹,衣袖轻拂,起身,没望向仍断续拨着琴弦的知音,笔直前行,不需向她解释他的去向。

  孤独的琴音,倔强地持续弹奏,但她知道,他根本没在听,他的心思,不在这里……

  恐怕连大龙子自身,都尚未察觉,缓行于楼园间,状似优闲散步,实则在每一处廊间、每一块石山后,寻觅珠芽的身影。

  他不会承认,没看见那颗小蚌出现,心里像悬浮着什么,她反常没赖在他周遭,让他也反常了起来……

  不是老挂在嘴边,说她害怕言灵效力,不敢离他太远,今天却不再怕了?

  溜达到哪里去?还是,遇上危险?

  双眉为后头那念头,淡淡蹙起,随即,又松开,眼角余光,睨见雪白的衣裙一角,正蹲在植满鲜翠海草的石圃前,那娇小身影,不正是珠芽。

  她胡乱瞎忙,努力翻找着某样东西,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是与“危险”,完全无关。

  他没有出声喊她,仅仅站在高处楼台,淡淡俯视她。

  她的一举一动,落入眼帘。

  原来,是在捡拾小石子。

  右手握着一颗,与左手那粒,掂着大小及重量,她把右手那颗,丢回石圃里,又捉起另个小石,凑到眼前瞧,一副仔细认真,经过几番比较和评选,终于,有了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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