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婆婆?」又是何人?
「黑婆婆说,她手上正好有避水珠,佩戴着它,即便不谙水性,我也能潜入深海,找你……洗刷冤屈——事后证明,你是对的,你没冤枉我。」语末几句,她小小声说,几乎没了声音。
「她开口要你用『飞翔』交换?」
「嗯……」
黑婆婆那时嘿嘿笑,说避水珠很珍贵,得拿出同样珍贵之物,才能换取。
「而你,答应了她的要求?」
这么愚蠢的要求。
「她说的也没错,要是能恢复我的清誉,做什么都值得,否则,我永永远远是大家口中的……杀人犯,只能囚禁地牢,能不能飞又有何差异?……我认为有理,便同她换了。」
而换来的避水珠,在她离开海水,踏上岸的同一刻,她取下它,抛进了海里。
因为,再也用不着了,不再有机会……需要它。
海,不再是她所能涉步之处。
那座美丽的海城……
「笨蛋……」
「什、什么?」她被骂了?
「我说,你是只从笨蛋里孵出的笨鸟。」
单纯的笨蛋,才会连被施了术,还无知无觉,受到操控,去帮人做坏事!
天真的笨蛋,才会分不清孰轻孰重,什么都能换,不顾后果,把自己害成这样!
可怜的笨蛋,明明知道摔下楼去,自己会伤得多重,还嚷得那么大声,要他先救毛头小子!
骂她笨蛋,算客气了!
「干嘛连孵化我的蛋……一起骂下去呀?」她咕哝着。
狴犴对她的嘀咕,直接无视,迳自问:「那位黑婆婆是什么来历?另一只凤精?」
「不是,她不是凤精。黑婆婆住在栖凤谷北方,一棵巨大老树里,她懂很多很多事儿,只是她有个怪癖,她喜欢凤凰羽,要同她请教事情,都得拔根羽毛,跟她换,她才肯说。」
狴犴沉默,若有所思。
「她人不坏,对我们很友善,虽然……老树周遭阴森森,不像栖凤谷,景致秀丽,踏进那儿时,心里总毛毛的。」凤仙又接着说。
「你时常去找她?」狴犴问了一句。
「是陪姊妹去,像凤仪姊姊……生前,遴选凤妃的前几日,拉着我一块儿去,她想问问有没有机会选上。还有,凤香去过,凤采去过,凤光也去道,我没什么事儿想请教,就坐在一旁啃叶饼……避水珠那回,是我头一次,去求黑婆婆指点迷津。」
凤仙很诚实,全告诉他,希望他脸色能平缓些,不要皱眉,不要凛眸,不要瞪她。
见他不说话,只是看着她,她不会读心,自然不明白,他觑向她时,心中想些什么。
应该……不是好事吧?他的神情,她不得不这么想。
他不开口,她总得说些话,好打破沉默。
「我不是故意拖着不回凤族,我也想翅膀一展,快些飞回族里,去向大家认罪,但我没办法……张开双翼,也飞不上去,我已经努力赶路了,今天是不小心看见城里热闹,忍不住去瞧,我真的没有想拖延……」
他还是抿着嘴,看她。
凤仙被他的眼神瞧得发窘,一会儿低下头,一会儿抬睫偷瞄,他身上那一大片血渍,实在太刺眼、太不适合他。她蠕蠕唇,又说:「抱歉啦……把你弄脏了,你要不要……衣裳脱下来,我去河边帮你洗?」转念一想,他动动法术,就能换袭新裳,哪需她出手?多事。
「后脑还痛吗?」
「唔?」
没料到他开口关心她的伤势,凤仙反应驽钝,先是呆愣,会过意时,连忙摇头。
「不痛了。」只是猛摇时,有些晕晕的。
伸手去挠自己的长发,摸到一掌心的血,她还没来得及吓到,倒先见狴犴脸一沉。
「伤、伤口早已被你治好了,这些血,擦擦就干净了。」她胡乱朝裙上抹。
瞄兄他的双手同样被血染脏,颜色半干涸,很是吓人,让她想起了水镜中,凤仪的鲜血,濡满她指掌的那一幕……
她拉起他的手,用裙摆替他擦干净。
他的手好漂亮,十指修长,不该弄脏。
狴犴没抽回手,由着她擦拭。
「失血那么多,头不晕?」伤口是不见了,体内流失的血液,却没能一滴不缺地补回来。
幸好她握着他,不然,他恐怕控制不住手,探入那片黑绸间,去摸她的头,亲自检查伤势。
「没关系,休息一下就好。」她答。怕他误解,以为她想耽误起程计划,她急忙补上:「不,不用休息,随时都能走,现在……要回栖凤谷了吗?」
要休养,她有一辈子时间,能在地牢里慢慢养。
狴犴知道她又在逞强,方才摔下楼的惊吓,根本还没忘掉,手仍抖着。
笨蛋。还是只有这两字送她。
害一丝心软,轻飘飘、软绵绵,浮上他心口的……笨蛋。
「我要找个地方沐浴,洗去这身血腥味。」他说。
那句话,充满美景的想像。
我要找个地方淋浴。
白烟氤氲,拂热着肤,朦胧着眼,让一切如梦似幻。
一具赤裸、匀称、结实、完美的长躯,浸戏于热汤内,水声泠泠,像是每一瓢水,正亲吻着、膜拜着肌肤。
水滴滑落,珍珠般晶莹,衬着麦色肌理,仿佛淋上蜂蜜的莓果,鲜艳欲滴。
停!不能再勾勒,否则脑后的伤痊愈了不再流血,但出血的部位,会换成她的鼻……
凤仙本想揉鼻,手抬起,又乖乖放下。
刚流了不少血,又被狴犴骂了声笨蛋,他毫不温柔地卷了两丸草纸,塞进她鼻孔,完全不顾少女羞耻心。
呜,这样好丑,被他抬起脸蛋,撑大孔洞,强塞草纸丸的模样,好丑。
她暗暗在心里,泪流满面呀……
「罚坐」椅上的她,神情哀怨,等待鼻血停止。
「谁叫他要说得那么旖旎,害我……」思想不纯正,满脑子充斥着美男出浴。
不过,她原本以为他会随便找处山泉野溪,蓝天白云相映下,褪去衣物,悠然步入泉溪,任山风吹拂一头长发,欲遮还露,最是撩人……
「又、又流出来了……」鼻血。
她今日大失血哪……
第9章(2)
趁狴犴去客栈澡堂沐浴净身,她替换了新的草纸丸,乖顺坐挺,努力不去想像,害她鼻血直流的……绝丽景色。
「没想到,不是山泉野溪,胡乱洗洗了事,狴犴口中的『找个地方』,竟然是间客栈。」
住客栈耶,好像太悠哉了点,不用赶路回凤族吗?
他明明……今天遇见她时,那一脸的不苟同,像极了很气她,气她没加快脚步返回凤族认罪,还在路途上打混。
一日都没过完,他的气仿佛消了……虽然并非面慈目善、和蔼可亲的瞬间大转变,但他双眼深处,黑邃眸内,那一层凝结的冰霜,确实是化掉了,无影无踪。
坐得太直,背有些酸软,她歪倾,靠在椅枕上,眼皮沉沉的,从强撑,到小眯,再到闭一下,最后闭上,就张不开了。
狴犴踏进房,看见她歪躺长椅间,已经睡得好沉。
因为鼻孔塞住,不得不用嘴呼吸,粉唇张开,发出吐纳声,小小的,缓缓的,垂落的一绺软丝,跟着她吁吐飞扬。
将她打横抱起,送往床铺。
凤仙突地睁眼,破开一条小缝,看见是他,安心了,又合上,惺忪呓语着:「要…一回去了吗……」
他不打算浪费唇舌,跟睡糊涂的家伙多嘴,随她去瞎猜,反正她一问完,又睡瘫了。
抱上床,脱去她的鞋,盖妥衾被,梳拢长发,不遭身躯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