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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夫大叔扬嗓回了她一声,随即甩鞭赶马,车轮跟着辘辘滚动,几名护卫亦随之策马而行。

  今日排定琴馆坐堂,因上回发生意外,这一次出门,尽管苗沃萌自个儿不甚在意,苗家家主安排给他的护卫已然多出一倍。坐在苗三爷的对座,她瞧瞧‘甘露’,再抬眼瞧瞧他,来回几次,脑袋瓜里有些紊乱,最终没忍住便问了——

  “三爷,大爷和二爷是不是对老尚书大人做了什么?”

  “嗯……确实做了点什么。”苗沃萌点点头,手仍抚着琴,爱难释手一般。



  “大爷他们几人马背上皆有小行囊,像似三、五天才会返回,这一趟出门,大爷带着人正要去做那……什么的事吗?”

  “推敲起来该是如此。”

  “……那到底是什么事?”干脆打破砂锅问到底,省得猜得心纠结。

  苗沃萌倒也坦然,闲话家常般慢吞吞答道:“你二爷遣了几名功夫了得的手下设局带走刘大小姐,用的是‘太湖黄帮’的名义,黄帮湖匪行事向来狠辣,大家闺秀落进这帮歹徒手中,下场自然好不到哪儿去。”食指一挑,琴弦嗡鸣,他陡又按住琴面止了音。

  “老尚书家里急得团团转,官府那边亦无计可施,你大爷却主动施援手了。这一带原就是‘凤宝庄’的地盘,苗家家主肯帮忙,绝对是事半功倍。咱们要的也不多,就一张‘甘露’琴而已,这是双赢啊!你说是不?”

  “双、双赢?”他还真敢说!



  陆世平越听,眸子瞠得越圆,一会儿才嚅出声——

  “我要记得没错,‘太湖黄帮’作乱……是七、八年前的事了,当时官府剿匪肃清,事情闹得很大,湖匪五个大小当家的还被拉到市场口砍了头,哪里还有‘太湖黄帮’……”

  “死灰尚能复燃,又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苗三爷徐徐眨目,笑亦徐徐。

  “‘太湖黄帮’卷土重来,冒出头来作点乱,谁能不信?”

  “二爷掳人,大爷再帮着救人,这是作贼的帮忙捉贼呢!”她小小声道。

  “听你这口气,颇不以为然?”

  陆世平略挺直端坐,不答反道:“三爷,刘大小姐落入“春风吹又生”的湖匪手中,奴婢相信她人身该是安全无虞,但她遇劫一事若传开,人言可畏,怕是难结门当户对的好姻缘了。如此毁了姑娘家名声,着实……过分些。”

  苗三爷一声冷笑,渗人肌骨。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身为男子就没了所谓的名声和节操吗?是她先动手毁我,怨得了谁?”

  她忽地又梗了气,张口结舌直直望住那张晦明不定的俊脸。

  “所以……结果是你、你……是你的意思!”莫怪之前某夜,苗家三位年轻爷儿辟室密谈,想来当时正是在商议刘大小姐这事。

  苗沃萌淡淡挑眉,表情一向的温文尔雅,却多了点“死猪不怕滚水烫”的无赖神气。

  “我的本意是,要做就做绝,既是湖匪掳走大姑娘家,既奸又淫那是少不了,无奈你二爷那些手下,好事做不了几件,坏事也没能做尽,可惜啊可惜。”

  陆世平轻抽一口凉气,眸子依旧圆滚滚瞠着。

  她知他话里的‘本意”其实不可信,但听着就是教人着恼。

  “你在瞪我吗?”苗沃萌乌秀长眉又挑了挑。

  本能想答“奴婢不敢”,但她思绪一荡,心想,他都说她没什么不敢的了。

  她遂答:“是。奴婢两眼眨也没眨,张得大大的,瞪人呢!”

  苗沃萌微愣,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坦荡荡”。

  然后又是那种不管不顾的话锋,有些凶,带点娇……他心窝热,喉头发燥,禁不住低咳。

  “三爷?”听他咳,总教人不放心,怕自己逆颜逆得过火,激得他再病。

  只见他举袖揉揉胸,咳音渐止。

  她兀自斟酌,不知该不该道歉,他却道——

  “坐过来。”一手轻拍身侧空位。

  她怔愣一小会儿,最后才挪了挪身子乖乖照办,改去坐在他身边。

  他怀里的‘甘露’突地横到她面前。

  “把琴抱好。”

  “……是。”接过自个儿的“孩子”时,她气息略浓,指尖不自觉颤颤,横琴在膝,她也似他那样,一遍遍抚过琴面。

  岂知,她尚在感慨与‘甘露’的“久别重逢”,苗三爷长身略晃,脑袋瓜忽地靠过来抵着她肩头。

  “三爷?”她侧首瞧他。

  “别乱动。”他语气徐静,长睫垂掩,靠着她的肩蹭了蹭,蹭出一个最舒适的姿势才浅浅翘起嘴角。

  “我昨夜没睡好,今日又起了大早,有些犯困……靠着车直震,靠着你舒适些,你让我睡会儿。”

  陆世平定住不敢再动,只轻哑问:“三爷没能睡好,是因朱大夫昨日在三爷脑门炙下的那几针所引起的吗?”

  他目盲与脑中创伤相关,朱大夫近日过府看诊,施针之法与落针穴位跟之前不太相同,朱大夫说了,撒出的网能收,但得缓缓收,不可贪快。而昨日的针甚至导出瘀血,虽仅有几滴,但血色甚浓甚稠,似涸泽中的浊水一般。

  “我没能睡好,是知‘甘露’即将到手,内心期盼兴然,自难成眠。”

  “……”简直无言。

  她侧眸再觑,肩上张男子玉容依旧好看得不像话,眉睫如墨,鼻子挺秀,薄薄的嘴殷红如莓……

  靠得这祥近,她能嗅到属于他的香檀气味,淡如丝,却丝丝蛊心。

  心受蛊惑,因此迷住了,也开始有些惶然不安。

  她习惯了苗三爷忽掀忽落的脾气,也看惯他人前人后两张脸的模样,即便他之后动不动就面红耳赤害羞给她看,她也越看越有趣。

  但经过脸红的进程,如今竟成张狂的个性!

  仿佛他内心深藏的那个他参透了什么,终是破茧而出,惊人蜕化。

  她若又逮到机会“欺负”他,他不惊无惧,事后连“混帐”都不骂了,因他现下懂得急起反击,常是“攻”得她头晕目眩, 唇舌热麻。

  这祥的苗三爷,实在让她心里没了底。

  抱住琴,她略放软身子由他贴靠,心思浮荡亦迷醉,很珍惜这祥亲近的时分。

  她盼他目力早日复原,待他复原后,她也该将自个儿的事坦白相告,到那时又不知会有怎祥的变数?能不能再像现在这般,还有师弟、师妹的事……

  她近日想再告个两天假返回湖东‘幽篁馆’探探,却见朱大夫开始了所谓“缓缓收网”的疗治,她自是没法走开。

  也不知师妹身子养好些了吗?

  从来不见她生病,一下子竟病得这祥沉,师弟能照顾得好她吗?

  就望师弟早些开窍,他们俩要好了、在一块儿了,她见到他们俩寸,也才能坦然些,不觉对不起谁……

  胡思乱想之际,倚她巧肩而眠的男人忽而逸出话——

  “再拘个三日,你大爷的人再跟你二爷的手下合演一场武戏,到时自会将刘大小姐安然送回。至于女儿家的闺誉……她当时惹我时,该也没把那种东西放在眼里。”

  他双睫未掀,眉峰舒弛。

  陆世平知他是特意解释给她听的,以为她仍不谅解他的想法。

  她心底一叹,低低应了声表示明白。

  听她低应,苗沃萌嘴角勾起朦胧的弧。

  其实台面下有些事他并未说出,那牵扯到苗家‘凤宝庄’在朝廷上所埋的一些‘官桩子’,近来与刘尚书一派的人颇有冲突。

  水至清则无鱼,苗家底子里不崇尚风骨清高一路,要想养活那么多人、想庇护那么多人,在这世道,商与官确实需要勾结。 这次刘大小姐惹事,苗家忍无可忍无须再忍,除要了结刘大小姐这件私事,老尚书在朝堂上的势力也该消减消减……这些纠葛,他懒得解释,也觉没必要多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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