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中什么毒?」
上官天羽眼底闪过锐利,好看的眉形狰狞,额间的青筋暴露。该死的宋民君,没将他抓起来千刀万剐,难消他心头恨!
她没回答,反而问:「主人和皇帝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
「什么主人叫他不是你的主人,以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他粗鲁地抓住她的肩膀,恨恨低斥。
他干么那么生气?中毒的是她,她反应都不如他那么大。
「说!他给你下了什么毒?」
上官天羽加了力道,项暖儿颈窝间一阵剧痛,她皱眉,反握住他的手。
他发觉了,慌得松开手。他在搞什么?
她平和道:「摧心丹,放心,不会那么快发作。」
重要的是,这种毒,毒发立即身亡,不会教中毒者承受太多痛苦,对他们而言,这是最轻松的毒物,或许主人认定刺杀皇帝太困难,所以惩罚也给得轻了。
是摧心丹?
上官天羽这才松口气。幸好,不是难解的毒,顶多药引难求,许多药材不是寻常药铺易得的。
不过,身在朝廷,皇宫内没什么难得的药。
「我明天下朝后,就去找王御医配药,不会让你毒发。」
「你懂毒?」
是啊,她想起那日,他不过闻了闻银耳羹就知道她下了归魂散,说不得,他还是使毒专家。
「我是铁木老人的关门徒弟。」
铁木老人?铁木老人擅毒与医术,他没有武功,但武林人士哪个不拿崇?
不单因为冒犯了他,会死得不明不白,更因为,你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需要他的医术来帮忙。
「你也懂医?」项暖儿追问。
「医术差一点,我的师姊学得比我好。」
「你有什么是不懂的?」
他轻笑,嘴里不说,但眉梢的得意替他作了答。「摧心丹的解药最难得的药材是预铜草和甘天露两昧,皇宫里有。」
「当宰相真好,什么东西都能拿得到手,我得慎重考虑,要不要弄个状元来当当。」她觑他。
「我保证,没有你想的那么容易。」除了能力,运气也很重要,史上,有几个人能十八岁拜相?
她不服气。「你都能做到,为什么我不行?」
「我佩服你的笃定自信,了尚若你要去参加科考,我收你当门生,向皇上极力推荐。」
她没好气的冷哼,「谢啦。」
「不客气。」他的嘴角上扬。
在他身边走着,项暖儿先是嘟嘴低头,最后也笑。
「项暖儿。」他拉上她的手,不多久,十指交合。
「什么事?」
「相信我,你不是坏人。」
她摇头,坚持,「我是坏人,有例可证。」
「什么例子?」
「我被抓后,和几十个孩子关在地牢,却只有不到二十份粮,每天都得动脑子抢食物,我从来不管那些比我小、力气智力不及我的孩子,到最后,他们饿得动弹不得了,只能任老鼠啃噶至死,我不但没救他们,还嘲笑他们的无能。」
闻言,上官天羽燮眉。他终于知道那些孩子是怎么死的了,惨绝人寰呵,宋民君的该死再添一笔。
「后来,我被放出来,试我身手的是一个魁梧的男人,他的鞭子使得极好,一旦被鞭子挥上就会皮开肉绽,我亲眼看着在我前面上场的孩子被活活打死,于是我告诉自己,只有两条路走,杀死他或被他杀死,最后,我杀了他,那年,十二岁。
我第一次知道,剑刺入人肉是什么感觉。
「在地牢里,我学会自私自利,杀死他,让我学会两人敌对,只有一个人可以活下来。」
他不说话,把她揽进怀里,心疼、心怜,恨自己当年不专制一些,如果那时就把她带回京城,她不必遭受这些。
项暖儿深吸气,再度强调,「所以我是坏人。」
「任何人被那样对待,都会努力让自己变成坏人的,只有当坏人才可以活下来。」
她很久没哭了,老早忘记何谓心痛,可他的话,却让她的泪水淌下,即使她紧抿双唇,却怎么也瞧不回去。
她哭,上官天羽却笑了,笑得莫名其妙,不过是一个女人、一种教人看不起的动物,他却因为她的感动,心,暖暖。
「包子、热腾腾的包子,一个两文钱」
「糖——葫芦,好吃的糖——葫芦。」小贩拉长了「糖」字,甜甜的混昧随着那个字,沁入心底。
项暖儿迟了脚步,转头看着迎面而来的糖葫芦小贩,石中串鲜红色的果子插在竹竿上面,让人垂诞三尺。
上官天羽发现她没跟上,回头,见到她孩子似的期盼,忍不住微笑。
这时,一名男子骑在马上飞快奔驰,他脸色发白,嘴里大声嚷嚷着,「快点让开!」警觉的百姓纷纷走避,只见路上一个不满五岁的小娃儿被吓呆了,呆呆地看着迎面而来的马匹。
眼见他就要惨死在马蹄之下,项暖儿想也不想的扑身上前搭救,忘记自己穴道被封,没有内力、没有轻功,当她抱住小娃儿同时,发狂的马匹已经来到跟前,躲不及了。
惊心动魄的一幕映入上官天羽眼底,他惊得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项暖儿闭眼,用自己的身子护住胸前孩子。也好,死于救人总比死于杀人来得好。
好半晌,她听见马儿的嘶呜声,预料中的疼痛却没有发生。
睁开眼,她看到上官天羽制伏了发狂的马匹,死命抓住僵绳,瞪住她,惊魂未定。
旁边的百姓纷纷围上。「好啊」一声赞,鼓掌声不断。
「相爷,好样的」
「相爷,多亏您了。」
「相爷……」
他来不及拉她起来,就让一群人围住,东一句、西一句,她想插也插不上话。隔着人墙望着他,项暖儿纵使才死里逃生,也忍不住发笑。这个相爷实在太亲民了。
「小宝!娘的心肝宝贝啊——」一声尖锐哭嚎,倏地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在众人的扶持下,项暖儿站起身,将吓呆的娃儿还给嚎陶大哭的母亲,退到一边,静静等待那位被簇拥的相爷。
她并没有等太久,他就拱手从人群当中走出来,朝百姓们点头,一手将她压入胸口。
「别怕,没事了。」他不顾旁人眼光,在她耳边低言哄慰。
这个亲昵动作自是引来更多的哄闹声。
「咱们相爷可从来没对哪个女人特别过。」
「可不?相爷不喜女色,家里几个夫人除了安份,没啥特权可言。」
「不知是哪家千金的姑娘,让咱们相爷失了沉稳。」
听着人群里传扬着相府的八卦,上官天羽也不见愠色。百姓嘛,闲着也是闲着,爱说就说去,反正,也没说错。
他没制止百姓的笑闹,只是捧起项暖儿的脸,郑重声明。
「你是好人。」蓦地,她红了脸。
屋里燃起暖香,掌了灯,晕晕黄黄的光线照在项暖儿苍白的脸上,染出淡淡金色光芒。
香荷坐在床前,拿着针线,缝没几针,又起身探探小姐额头。
吃过太医配的解药,项暖儿烧烧退退闹腾大半天,香荷乏了,却不敢休息,只因白天相爷进宫,才千叮咛万嘱咐她,说一有状况就得回报。
现在相爷尚未回府,已差人回来问过三回,害她每次只能回答,「小姐醒醒睡睡,吃不下,略喝了点水。」
她又摸了摸小姐的额头。额头还温温的,不像白天烧得那样厉害,但脸色惨白得吓人,病过这场,往后不知道得花多少精神调养。
唉!小姐绝口不提这些年孤身在外发生过哪些事,她只隐约感觉小姐和以前不一样了,她变得冷漠孤傲、不爱说话也不爱笑,有时候,自己甚至不太敢跟她说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