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夫尽全力医治她,可是随着抗癌药的副作用,她的健康情况每况愈下。
“大姊。”
她向他伸手,他握紧,在床边坐下。
“阿歙,不要工作得太辛苦,公司虽然重要,可是身体更重要,千万不要像我这样。”卢可卿轻轻说道。
“姊,没事的,我会照顾自己。”
“我知道,你一向是自己照顾自己。”
看着弟弟,她满眼骄傲,嫁到刘家,过富裕优渥的生活,却不如想象,中快乐,只有成才的弟弟是她唯一成就。
“大姊,你不要想太多,好好保重身体,爸妈说过几天,等你公公出国旅游,他们会过来住几天,陪陪你。”
并非刘家两老对爸妈不客气,而是面对他们时,爸妈始终自卑不己,不光是背景差异,还因自己的女儿破坏了他们原本的和乐家庭。
爸妈曾经当面对刘家两老道歉,诚挚的态度让刘爷爷亲口说出,“可卿有错,而奇邦何尝没有错,如果不是他禁不起诱惑,怎么会弄到妻离子散?说到底,我们也有错,若不是贪心地想要可卿肚里的孩子,怎会弄到临老连个可以送终的孙子都没有?”
他们把事情摊开来说,双方都是满心悔恨。
“阿歙,谢谢你,如果不是你,爸爸也许到现在还不肯原谅我。”
在爸妈眼中,始终不认为她是嫁入豪门的女儿,反而觉得她是抢人丈夫的坏女人,老一辈的道德观念深植,即使是亲生女儿也无法改变。
“不要这样讲,没有大姊,也就没有今天的我。”
也许他会像依依,大学毕业后只能屈居小公司,任老板剥削,不管如何否认,他都是既得利益者。
“阿歙,自从生病之后,我想过很多事,想通、想透澈了,才发觉自己拚命争夺的一切,都是空幻云烟。阿歙,你相不相信一句话?”
“什么话?”
“天道循环、报应不爽。我贪图非分,所以才受到报应。”
“姊……”
卢可卿摇头,阻止他的规劝。
“刘家的一切本不该是我的,当年我厌倦贫穷,不顾幼庭姊的善心收留,反而使尽手段勾引她的丈夫,因为我以为麻雀变凤凰,能从此飞上高枝过好日子,却原来,我硬是挤破了窗,老天爷便毫不留情地把我的门扇封死。
“我不快乐,这十五年来,我每天都过得战战兢兢、小心翼翼,我告诉自己,只要生下一个孩子,命运就能逆转,于是我用尽方法,不管科学的不科学的,荒谬的、无知的……可到头来,天不如我愿,祂不肯替坏女人的幸福背书,于是我生病了。我明白,这是报应,老天爷在惩罚我的贪心。”
她说得太急,胸口喘息不定,卢歙连忙端来开水喂她喝下。
他轻拍她手背,安慰说:“大姊,你不要想太多,过去的事情既然无法改变,你专心养病就好。”
“不对,必须改变。我快死了,我要死去之前把奇邦还给她们,不然九泉之下无法安心。阿歙,你可以帮我找找奇邦的女儿和前妻吗?我要找到她们,向她们道歉、赎罪,我不要带着满身罪恶离开人间……”她死死地抓住弟弟的手臂。
卢歙看着她骨瘦如柴的手指,无奈叹息。怎么还回去?时光变迁、人事已非,人变心亦变,当年她们在乎的,如今已经不看在眼里。
“姊……”他想再劝几句,但她没有耐心听。
“阿歙,你不肯帮我吗?”
这件事她求过奇邦,他只轻轻讲了句,“别乱想,安心养病。”
同床十几载,她怎能不明白,奇邦性子厚道,对她,他又岂不埋怨?只是他惦着自己错,不让难听话出口。
“阿歙,你帮帮我,我快走了,我一定要在死前见她们母女一面。”
找她们轻而易举,只是见一面……
“阿歙……”
他拍拍姊姊的手,安慰她,“我会尽力的。”
听见他的话,卢可卿松了口气。“谢谢你,阿歙,我真的希望自己在闭上眼睛那刻,心无挂碍。”
卢歙点头,扶着大姊躺平,替她拉拉棉被,在耳边轻声说话,说他们小时候、说乡下生活的趣事,他不停说着,直到她虚弱地闭上眼睛沉沉入睡,才离开满是药味的房间。
*****
“妈咪,快一点,要迟到了啦。”
听栩栩扯开嗓子对着房门喊叫,刘若依手一抖,口红画出唇外,她拿出面纸把口红擦掉,本想重画的,想想算了,如果董事长想叫她走路,不会因为她的口红颜色不错就让她留下来。
这几天,董事长心情相当糟,总经理也一样,一天到晚找设计部的碴,昨天连“真不知道公司花大钱养你们这群废物做什么”这种八点档才会出现的话,都从留洋、自认高人一等的总经理口里讲出来,今天不知道还会有什么恶毒的话准备撞击她的耳膜。
真搞不懂卢歙在想什么,两家公司都签了合约,曜林百货为什么迟迟不让他们进柜,这和她有关吗?
不会的,他不是公私不分的人,所以说到底还是她的错,她该为设计部的图稿据理力争,不该迁就总经理那个大外行的意见,现在如果要找代罪羔羊,她肯定是排头号。
想到卢歙,她的头更痛了。不知道他哪里弄来的手机号码,成天打电话来烦,如果有重要的事,就算了,偏偏都是些芝麻小事。
比方他说,看见路边有人在卖仙人掌,本来想买,又想起栩栩说小刺刺已经变成大刺刺;比方,他很害怕秘书的口红,每次她说话,他就会想起血盆大口,他想问,为什么女人乐意花钱丑化自己?又比方,东区那间曜林百货楼下有家卖牛肉面的,那个牛肉比橡皮筋还坚韧,要她去逛时千万别乱花钱……
为了这些个小事,他可以一天打上七、八通电话,就算她生气,他也会无辜地说:“我只是想让你习惯我的声音。”
她会不知道他的阴谋?先适应他的声音、再适应他的存在,慢慢地,他又要像细水般渗入她的心,让他成为不可或缺的重要存在,唉,他总是用这一招……
于是她拒接他的电话,可他到处借手机,不同的新号码,让她胡里胡涂接起,胡里胡涂听着,再胡里胡涂挂掉,她生气了,不管会不会错过重要电话,她硬是关机,然后简讯塞爆了她的信箱。
他送花到公司、寄礼物给她、到公司楼下接她……时不时的惊喜(或者说是惊吓更为恰当)让她一个头两个大,她不断强调自己对婚外情不感兴趣,他却笑笑回答,谁要跟她搞婚外情,别想太多,他不过是想和老朋友再续友谊。
有人可以这么霸道地单方面决定要不要再续友谊吗?
他到底想怎样?难道非得要她挑明了说,他们之间隔的是千山万水,她和他是“不可能”乘以“不可能”,还是直接告诉他,她已经决定重回栩栩父亲怀抱,教他别插足在他们夫妻之间?
“妈咪!”栩栩又喊。
刘若依回过神,看一眼口红,想到卢歙对女秘书的批评,摇摇头,把口红塞进皮包,打开门,牵了栩栩往楼下走。
周宇节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见两个女儿下楼来,他笑着说:“依依,今天晚上……”
话没说完,她冲到沙发后头,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重重亲了下,接话道:“今天晚上是妈妈的生日,我知道你们要去吃浪漫的烛光晚餐,去吧,栩栩今天晚上跟我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