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因为是女孩而得到什么特殊待遇或是异样眼光。”她说。
虽然知道自家女儿资质聪慧,但这实在不像是个八岁女孩会说的话,周翠环十分狐疑的端详看她。“沐月,你……怎么了吗?”
“没有啊。”她意识到自己说了超龄的话,连忙装天真,勾着娘亲的手臂撒娇,“娘,文成塾虽收女门生,但还是男孩居多,我觉得女孩身分众多不便,您就答应让我女扮男装吧?”
周翠环向来好说话,拗不过她的请求,终于还是点头答应。
第3章(2)
于是,周翠环去跟丈夫姚晓风提了此事,而十分尊重女儿意愿及想法的姚晓风毫无异议,并前往学塾替女儿安排妥一切。
就这样,姚沐月换上家中染布工人之子的衣服,以工人之子的名字——柳彦生前往文成塾念书。
“柳彦生,你的位子在那儿。”夫子指着傅天抒旁边的空位,而那个位子原本是留给姚沐月的。
她往那位子望去,看见坐在一旁的傅天抒脸上的表情,有些讶异。
第一天来学塾时,他脸上那懊恼不悦的神情她记忆犹新,可现在他脸上却带着一抹愉悦及安心,是因为姚沐月不来,来的是一个名叫柳彦生的男孩吧?
她走到位子上坐下,目视前方,对他视而不见。
夫子在课堂上所教授的,姚沐月都已经熟读并理解,因此在上课时,难免分了心,只想着这重来一次的人生该如何修正错误、妥善安排并安然度过。
“柳彦生——”突然,堂上夫子沉声喊看。
这毕竟不是姚沐月的真名,当夫子喊她时,她一时还回不了神。
“柳彦生,夫子喊你。”这时,一旁的傅天抒提醒她。
看看从小就生了一张俊美脸孔的他,她楞了一下。他竟有如此和善的时候?怎么她从前不曾见过?
“柳彦生,站起来。”安坐在前面的夫子直视她。
她连忙起身,“是,夫子。”
“你在神游太虚吗?”夫子语带责备,“你父母辛苦攒钱让你到学塾求知,你居然如此不专,不仅枉费他们一番苦心,也虚掷时光。我问你,我刚刚说了什么?”
她没专心听讲,当然不知道夫子刚才说了什么。
糗了,她姚沐月居然……咦?眼尾余光一瞥,只见傅天抒将自己的抄本刻意往她的方向挪移,上面写着“得礼义然后治”。
她恍然大悟,原来夫子正谈到苟子的性恶篇一今人之性恶,必将待师法然后正,得礼义然后治,今人无师法,则偏险而不正;无礼义,则悖乱而不这个她懂,正要回答,又听夫子喊道:“傅天抒。
傅天抒站起身,“是,夫子。”
“他犯错,你还帮他?”夫子语气严厉,“好个同窗情谊,你们两个现在立刻到外面站着。”
闻言,姚沐月一震。她犯错,他也得跟着受罚?
“是,夫子。”傅天抒没有为自己辩驳,对夫子的责罚也毫无异议。
他转身离开座位,见状,姚沐月也尾随出去。
两人背看讲堂,站在廊下,讲堂里,夫子继续讲课。
姚沐月偷偷觑着一旁安静的他,而他也瞥了她一眼。
他竟然帮她?他是个如此热心温情的人吗?啊,她明白了,因为她不是他讨厌的姚沐月,而是柳彦生。
说到这,她不免疑惑,就算是当年的姚沐月好了,两人也是第一次见面,他究竟厌恶她什么?
“夫子上课很严格,你别再分心了。”他低声提醒她。
“……喔。”她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干干的应了声。
“对了,你跟姚家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能递补姚沐月的缺?”他问。
“我……我爹是姚家的染布工。”她说。
他讶异的看着她,“你爹是姚家的工人?他们居然让工人的儿子上文成塾?”
迎上他惊讶的、好奇的视线,她呐呐道:“是啊,因为我家小姐突然反悔,不想上课了,所以我才……
听她提及“小姐”一词,傅天抒脸上有着一丝厌恶,“姚沐月是个娇纵任性又患意妄为的大小姐吧?”
她一怔。娇纵任性?态意妄为?他是听谁说的啊?
好吧,因为是家中独生女的关系,爹娘确实是宠得她有点娇气、傲气,但她可没做什么态意妄为的事。
“你讨厌我家小姐?”她瞪大眼睛看看他。
他毫不犹豫的点头。
“为什么?”她忍不住追问,“她惹过你?”
傅天抒侧头看着她,表情严肃地说:“她就跟我大娘一样令人厌恶。”
什么?她像他大娘方惜?她哪里像了?“我哪……不,我家小姐哪里像傅大夫人了?”她不服气。
“每一处都像。”
“你胡说!”她一时失控的大声驳斥,但当她警觉到自己竟跟一个八岁的孩子计较时,不觉面露懊恼。
她的激烈反应教傅天抒顿时楞住,眨巴着眼睛,疑惑的看着她。
“你们两个——”这时,夫子冲了出来,气呼呼的瞪看他们两人,“都让你们罚站了,居然不知反省检讨,还影响他人求知,简直……去!到校场去跑个五圈再回来”
姚沐月懊悔的皱着眉头,“是。”
真是有够蠢,第一天就被夫子罚站、罚跑,这要是传回家去,她还有什么脸?
“还不快去?”夫子的手往校场的方向一指,“去!”
两人转身往校场的方向走去,而空荡荡的校场就他两人的身影。
她偷偷觑了傅天抒一眼,心想他无辜受她牵连,一定很火大吧?可当她往他脸上一觑,发现他竟看着她笑。
她呆住。那八岁孩子的笑容竟在瞬间攫住她的心神。
怎么会?经历过那么悲惨的七年时光,她发誓绝不再爱上任何人,尤其是他,现在怎会被他的笑容给迷惑了?在她眼前的他,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呢!
“你……你笑什么?”她连忙别过头,有点懊恼的问。
“我从没被夫子罚过呢。”他依然冲着她笑。
就是因为没被罚过,现在无故受她牵连,才该觉得生气吧?他什么时候这么心胸宽大啦?“你不气我连累你吗?”
他摇头一笑,“没关系,我喜欢你。”
“什、什么……”他说什么?他喜欢她?喜欢女扮男装、冒用他人名字的她?不是吧?他讨厌身为女孩的她,却喜欢假扮男孩的她,莫非是有断袖之癖?
不,不会,他还是个八岁的孩子呢,再说,若他有断袖之癖,又怎会跟花散舞搅和在一起。
他说的喜欢一定跟她认知的不一样,他喜欢她,应该是指小孩子单纯喜欢一个新朋友。
话说回来,她好像发现了一个陌生的他,这样的他还是她印象中那个冷漠孤僻又性情阴沉的傅天抒吗?
傅天抒喜欢她,喔不,是喜欢化名柳彦生、女扮男装的她。
文成塾不比一般学塾,能在文成塾里求学的孩子大多来自富裕人家,全是一些自小娇惯受宠的公子小姐,像“柳彦生”这样的染工小孩,从未有过见她穿着朴素又是染工之子,其他孩子总是以轻视的眼神看着她,但傅天抒却每天拉着她玩,也对她特别照顾。
化名柳彦生的她,真的看见了从前所不知道的傅天抒一他其实会笑、会照顾人,一点都不冷傲难搞,也完全不是个冷漠的人,每当有人说些轻蔑嘲讽她的话时,他甚至会挺身而出,而这一切,全是因为现在的她在他面前是个男孩。
“沐月,在文成塾还习惯吧?”周翠环一边缝制丈夫的冬衣,一边问道。